晚飯是清淡的鮮蝦麵和青菜肉末蒸雞蛋,養胃是養胃,也的確滋味鮮美,但就是淡,廚子連鹽都不肯多放一點。
溫柳年倚門遙望西南,思緒萬千,想追影宮和銅火鍋,還有麻辣牛肉幹,詩興大發。
“大人。”木青山牽著小六子的手,跨進院內道,“明日城裏有漁歌會,據說很是熱鬧,大人與大當家可要一同前去?”
溫柳年搖頭:“不去。”
“為何?”木青山有些意外,不像大人的性格啊,有熱鬧居然不去湊。
溫大人哀怨:“因為去了也吃不著。”畢竟那可是集會啊,燒烤一定非常多。
木青山目光很是同情。
“師爺真是令人羨慕。”溫柳年突然沒頭沒尾感慨一句。
“為何?”木青山不解。
溫柳年道:“因為所有人見著師爺,都叮囑要多吃一些。”從小到大,還從來沒有人也同自己說過這句話。
想一想就十分遺憾。
而這份遺憾也一直延續到了晚上歇息,沐浴完之後,溫柳年躺在被窩裏提要求:“你捏一捏,我最近好像瘦了。”甚是憔悴。
“哪裏瘦了。”趙越搖頭。
“當真沒瘦?”溫柳年又問了一回。
趙越仔細觀察了一下,道:“的確沒瘦。”
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溫大人滿心費解,吃了菜還不瘦。
“等過了這陣子,就帶你回蜀中吃火鍋。”趙越從身後抱住他。
“當真?!”溫柳年聞言瞬間清醒。
“自然是真的。”趙越道,“我們先回江南,然後便去西南苗疆與蜀中,待夠了再回王城。”
“皇上怕是不會答應。”溫柳年轉身,伸手摟住他的脖子,“先前也說了,隻肯讓我回江南住一陣子,而後便要回王城。”
“朝中又不是隻有你一個官員。”趙越親親他的額頭,“這回聽我的。”
“也好。”溫柳年往他身邊蹭了蹭,“先不管他,待到戰後再說。”
“累不累?”趙越問,“累的話就早些歇息。”
“不累,我還有件事要說。”溫柳年道。
“什麼事?”趙越問。
“關於海戰的事。”溫柳年道,“青虯在島上。”
“那又如何?”趙越伸手將他的頭發理順。
“這不是小事。“溫柳年微微皺眉,將他的手握住,“當初離蛟與青虯追查了那麼久,都以為你是大明王的兒子。此番海戰皇上也會登島指揮,若青虯死在亂箭之下倒還好,若是有機會見著皇上,定然會將此事說出來,為自己求生多加個籌碼。”
“你想讓我怎麼辦?”趙越問。
“現在還說不好,隻是務必要小心。”溫柳年叮囑,“一定要想辦法,在皇上之前抓到青虯。”
趙越點頭:“我盡量。”
“不過光這樣不夠,還得想個別的法子。”溫柳年若有所思,“確保要萬無一失才是。”
“別的法子?”趙越道,“是什麼?”
溫柳年咳咳:“有點缺德。”
趙越挑眉:“意料之中。”
“不知道行不行,不過我暫時也隻能想到這個。”溫柳年湊近,在他耳邊低語幾句。
趙越笑出聲。
“怎麼樣?”溫柳年難得忐忑,“你覺得是行還是不行。”
“自然行。”趙越點頭。
“當真?”溫柳年道,“坦白來說,這個法子有些冒險。”而且還有些荒誕。
“青虯喪心病狂,應當不會放過人任何一個離間挑撥的機會。”趙越道,“之所以到現在還沒說,估摸著就是想作為最後的籌碼,和你我談條件。若是能搶在此前絕了他的後路,倒也是件好事。”
“若是萬不得已,就隻有試上一試了。”溫柳年道,“雖然沒有同雲前輩商議過,不過想來他一向高風亮節,大義凜然,家國天下,胸懷寬廣,應該也不會在意。”高帽子提前戴一戴,將來見麵也好說。
第二天的漁歌會很熱鬧,甚至連溫府裏頭都能聽見歌聲悠揚,溫柳年伸了個懶腰,不想動。
“想出去嗎?”趙越問。
溫柳年搖頭。
“那想做什麼?”趙越捏住他的鼻子。
溫柳年表情淡定,心說給親一親。
趙越低笑出聲,翻身將人虛壓在枕被中,低頭剛想親下去,下人卻在外頭道:“大當家,大人,薑小少爺來了,說有事要求見大人。”
楚恒謀逆被鎮壓後,第一件事便是被削去了皇姓,改回了先前的姓氏,楚勉也變成了薑勉。
“現在過來?”溫柳年有些意外,推開趙越坐起來。
趙越從身後將人抱住:“我陪你?”
“不用。”溫柳年抓過衣服穿,“薑小少爺膽子小,現在又處於風口浪尖,見到你會害怕。”
“也好。”在眾人齊心協力保密之下,趙越並不知道偷褲頭事件,於是在幫他扣好衣扣後,便放下了床。
溫柳年匆匆洗漱完,臨出門時不忘折返,勾起趙越的下巴親了一下,方才心滿意足去了前廳。
也是秦宮主教的。
“大人。”薑勉正在廳裏喝茶,聽到他進來後,趕忙站起來。
“小少爺快坐。”溫柳年道,“不必客氣。”
“是。”薑勉原本就對他言聽計從,此番出事後,便更加唯唯諾諾。衣裳也由先前的綾羅錦緞換成了粗布麻衣,看上去愈發憨厚了幾分。
“小少爺找我有事?”溫柳年問。
薑勉點頭,道:“我的傷已經好了。”久居於此總不是個辦法。
“那將來有何打算?”溫柳年又問。
“多謝大人從中周旋說情,皇上才答應饒我一條命。”薑勉道。
“舉手之勞而已,不必如此客氣,況且小少爺原本也未參與亂黨之禍。”溫柳年道,“皇上乃一代明君,自會明察秋毫。”
“我打算回老家,手裏還有些銀子,應該夠買一處老屋。”薑勉道,“明日就走。”
“回老家?”溫柳年微微皺眉。此前楚恒是王爺,老家自然家大業大仆役成群,鄉裏鄉親見了都會忌憚三分。但如今薑家已被查抄,估摸著在同鄉那裏早就傳得沸沸揚揚,若是就這麼回去,隻怕少不了要聽風言風語,人言可畏,句句都是一把刀,按照薑勉的性子,估摸也不會反抗,隻會越發消沉下去。
思酌片刻後,溫柳年問:“一定要回老家嗎?或許小少爺可以想想,隱姓埋名去個別的地方。”
“要去哪裏?”薑勉眼底茫然,“我自幼在大鯤城長大,除了老家之外,沒去過別的地方。”
“小少爺可還記得,當初本官曾說過要帶你去王城書院?”溫柳年道,“此番出了事,王城雖說不能再去,書院卻可以。”
“大人?”薑勉眼底亮起來。
“七絕國內,也有一所大書院,裏頭有不少藏書。”溫柳年道,“慕王近些年勵精圖治,那裏民風直爽彪悍,且年輕一輩都會說漢話,小少爺若是願意去,本官可代為引薦。”
“我願意。”薑勉趕緊點頭。
“過段時日會有商幫前往七絕國做貿易,到時候小少爺也一道動身吧,路上彼此間好有個照應。”溫柳年道。
“多謝大人。”薑勉眼眶有些泛紅。
“小少爺不必客氣,當日在陣前奮不顧身,也算有恩於本官。”溫柳年道,“快些回去準備吧。”
臨出門前,薑勉又遲疑頓住腳步,然後轉身道:“大人,我……還有一事相求。”
“小少爺請講。”溫柳年點頭。
“將來,我是說將來,若是……可否容我回來,替家父料理身後事?”薑勉聲音顫抖,低到幾乎聽不清。
溫柳年點頭:“本官會代為奏呈皇上。”
薑勉深深作了個揖,眼眶通紅臉色慘白,轉身頭也不回跑出了小院。
溫柳年在心裏歎氣,隻盼他能改掉先前惡習,將來好好過日子。
集市裏頭,木青山正舉著一串甜辣烤串,站在人群裏看套圈。
“吃完。”尚雲澤道,“不然要涼掉了。”
“吃不下。”木青山覺得肚子有點撐。
“這才多少肉,聽話。”尚雲澤哄他,“溫大人想吃都沒得吃。”
……
木青山乖乖吃掉最後一串。
尚堡主很是滿意,這句話當真挺好用,以後要多說。
周圍人爆發出一陣歡呼聲,兩人看過去,就見原來是個年輕後生套圈中了個值錢的物件,正在喜氣洋洋舉手示意。
“想玩嗎?”尚雲澤問。
“嗯。”木青山有些動心。
尚雲澤替他買了十個竹圈,剛開始的時候,木青山還信心滿滿想要套個最大的,卻回回都丟不中,於是目標也越來越近,第九個竹圈在小花瓶沿口彈了一下,最後還是斜著飛走。
人群發出遺憾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