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安寧披著鬥篷走出廂房,站在門口聽九曲山丘裏傳來的鬼哭般的風聲。
黃土,枯草,在蜿蜒曲折且貧瘠荒蕪的土丘背後,有一支看似喜慶的隊伍在漸漸靠近。
她多麼思念她的骨肉血親,多麼擔心她們的安危喜樂。
“夫人。”溫柔輕緩的男聲從背後傳來,打斷了許安寧的思緒。
“你還沒睡啊。”許安寧仰頭看天,靜謐夜空裏,寒色的月光灑落在她的眼角,映出亮晶晶的水芒。
東陵時瑾倚在另一邊門框上,順勢也看向天,淡淡問,“夫人在看什麼?”
“看星星。”
十餘年前,她也愛這樣凝視夜空。天上星星最不會騙人,它們從不像人心那樣,總需要不斷去揣測琢磨。
“星星,有我好看嗎?”東陵時瑾裝作看不見許安寧眼角的潮潤,笑盈盈地伸手指了指自己。
“你還是早點睡吧。”許安寧收回目光,看向東陵時瑾,“明天還要繼續帶寨裏兄弟做武器,太耗精神。”
為了讓搶親的計劃進行得更加順利,許安寧還向林道獻策,說東陵時瑾原先是村中鐵匠的徒弟,對於武器這些東西還有些了解。
前半句自然是編造的,但後半句卻是有道理的。
淩雲先皇沒有去世之前,對諸位皇子的要求都非常嚴格。王室後人必然要學這些東西,即便沒有親手造過武器,看也是能看會的。
更何況許安寧後來才知道,她誤打誤撞還真的挑中了東陵時瑾的長處。
自打禿鷹寨的探匪確認了九黎送親隊伍的進展之後,禿鷹寨一眾人全都被呼呼啦啦地聚到一塊兒準備新的武器,他們還設計了行進和撤退的方陣,這儼然不是一般山匪幹得出來的。
這其中,少不了喬鬆林和東陵時瑾的大力協助,也避不開許安寧的旁敲側擊。
精心準備,苦心策劃,一切隻為了那一隊送親人馬的到來。
“頌寧。”東陵時瑾比許安寧晚一步進屋,他將房門鎖好,看那單薄的人影在屏風後緩緩消失。
“嗯?”裏麵傳來悶悶的一聲回應。
想著她看不見自己的神情,東陵時瑾肆無忌憚地咧嘴笑著,仿若一個即將展開惡作劇的孩童。
“你昨晚在夢中,叫了一個名字。”
東陵時瑾邊說邊將桌椅拚好,又將被褥隨便鋪上去,如前幾晚一樣滿不在乎地躺了上去,隔著屏風等許安寧答複。
結果那裏麵並沒有猶豫,隻悶悶地扔出了一個喔字。
這回答讓東陵時瑾有點氣悶,他宛如霜打過的茄子,蔫蔫道,“你不想知道是什麼?”
裏邊很快傳來回應,“反正無論我想不想知道,你都會說的。”
“是啊。我其實就是想說——你叫了我的名字。”東陵時瑾失聲笑了出來。
跟一個這麼聰明的女人玩花樣,倒是他顯得有點傻氣了。
“你帶著被子睡過來吧。”屏風那邊的許安寧翻身讓出了半張床。
房間裏一片啞然,仿佛隻有許安寧一個人在。
過了許久,許安寧即將入夢時,才聽到身旁窸窸窣窣的響動。
“快睡吧……”
“頌寧。”
“嗯……”籌謀大計這些日子以來,許安寧一直睡得不安穩,今夜難得睡意沉沉,卻又被東陵時瑾纏住。
她翻個身,看向躺在她身旁的男人。
“我不想當王爺了。”東陵時瑾的眼眸在寂靜中閃動一抹星光,“我陪你去浪跡天涯。”
許安寧望向他眨了眨眼,止不住翻湧上來的困意,軟軟糯糯地應聲,“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