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不知疲倦,似乎在守護什麼東西,挺直的背脊像一座山,很像豹王的背影。

她苦苦地笑了,放眼去看戰場上所有騎在馬上的胡戎勇士,他們的背脊都是筆直的,都和豹王一樣,是座山。

斜陽中血霧彌漫的戰場屍橫遍野,血液流成縱橫錯雜的小河,澆灌沿途青嫩的野草,驍勇的胡戎士兵將一摞摞公德親兵丟下的兵器搬回軍營。

“母皇!”吉兒睜大眼睛,在歸來的隊伍最前列找到了長陵皇,她素白的喪服上橫橫豎豎濺著血點,像一枝條一枝條盛開的臘梅。

吉兒歪著腦袋看長陵皇,問:“母皇,你去幹什麼了?”

長陵皇微微一笑,俯身將吉兒抱起,疲憊的眼瞼下充滿疼愛,“打仗,這片土地是母皇的,也是你的,母皇絕不讓給別人。”

吉兒似懂非懂地點點頭,跟在長陵皇身後的豹王,手裏馬刀明晃晃的亮光反在吉兒眸子裏。

那晚,長陵皇夢見過去許久的一個場景,冰天雪地的朝華宮裏,一座白皚皚的假山下流出一條炙熱的小溪,殷紅殷紅。嚇得發抖的宮人們別過臉去,抖抖索索地拖出一具滿身鮮血的女屍,胸口一個大洞,血還在不停地流,像井水一樣流不盡。

那是第一次見血,夢中的顏色殷紅如新,永不褪色。

又夢見莊王和於正忠跪在高台上,劊子手拿著磨得發亮的刀,一刀下去,鮮血濺起三丈高,就像白天長陵皇見到的那樣。

鮮血是溫熱的,長陵皇還記得,她滿手碧荷的血,滿身碧荷的血,那樣的紅,慢慢蕩開,仿佛能將整個朝華宮染紅,繼而上陽,繼而整個中原一片紅。

她喚著碧荷的名字醒了,額頭上全是冷汗。吉兒安靜地睡在她身邊,她輕輕撫了撫,噩夢的恐懼慢慢消散。

那之後的每一戰,長陵皇都穿一身白衣站在戰車上,豹王舞著馬刀,長陵皇常常看著他的背影陷入長時間沉思,一靜一動,一白一黑,交相成畫。

長陵曆二十四年,吉兒五歲,胡戎鐵騎踏進柳絮紛飛的淮南,離上陽城隻有三城之遠。

三四月的淮南之春最是動人,煙波湖光,碧水青山。

蘇子青撥了一聲琴,太清再唱。

孫澤一子落在棋盤上,定江山。

科倫沁烤了一隻噴香的野兔子。

於正英操刀演武,芸珊江邊滌衣。

吉兒肅然仰望狼頭旗,心馳神往。

長陵皇穿著素白的喪服威嚴地穿行在胡戎軍營,豹王握著千絲結的香囊怔怔出神。

文玉皇,站在上陽城上,極目遠眺。佳人何方?何時歸來?

笑靨如花,光華長逝,鐵蹄踏破誰的江山,蔥蔥一指,刀光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