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槐今天正好滿十歲了。在村子裏,過了十歲就已經算是一名少年了。
因此今天一早阿槐就瞞著老娘,帶著非要跟著他的小跟班阿柳翻了兩座山到村前的深山老林裏做陷阱逮山雞。
不過他逮山雞不是給他自己過生日用的,賤民沒有閑情餘力過什麼生日。阿槐準備回家就動手把雞宰了,熬鍋雞湯給娘喝。他在家裏經常幫娘做飯,手藝還是不錯的。
至於為什麼想起來熬雞湯給娘喝,那是因為就在半年多前阿槐剛好見識過村裏巫力大人的婆娘生孩子的陣仗,曉得了什麼叫孩子的生日就是娘的受難日。而他娘這些年為了他如何辛苦,再沒有人比他知道的更清楚了。
阿槐沒有姓氏,賤民是不配擁有姓氏的。他叫阿槐,隻是因為家裏門前有一棵大槐樹。
阿槐他娘說過,爹就是在那棵大槐樹下辭了娘應仙人之召前去服役的。那時候阿槐還在他娘的肚子裏,剛滿三個月。
因何服役,阿槐他娘也不知道。前來召喚村民的大人根本不屑於與村裏的村夫村婦們多說一句。總之,阿槐自出生以來就從沒見過自己的爹爹。
巫力大人家是村裏唯一有姓氏的人家,連村長家都沒有。因為巫力大人不僅是村子裏的巫祝,更是村子裏唯一識字的人。
阿槐特別敬仰識字的人,巫力大人不嫌他出身低賤,還教他讀過些書識過些字。因此巫力大人是村子裏除了娘以外阿槐最尊敬的人,連他自己的親爹也完全比不了。
阿槐是恨過自己爹爹的,在見到老娘被村裏的惡霸——村長家的二楞子打罵時,他曾無比憎恨自己的爹爹。恨他為何拋下他們娘倆一去不回。
不過現在,阿槐已經是個半大小子了,早已理解爹爹不是故意不回來看他們的,而是早已經想回也回不來了。
不過現在,村裏的惡霸已經沒了。
娘也沒了。
甚至連家門口的大槐樹,連家,連整個村子都已經沒了。
阿槐拎著隻山雞呆呆地站在村口,或者說大概曾是村口的地方。他的身旁是和他一樣呆呆地站在那裏的阿柳。
兩個男孩失神地望著眼前的一切。本該是村子的地方為何變成了一座石頭山?他們有些無法理解這種變化。也許是自己走錯了地方?
阿柳扯了扯阿槐的袖子遲疑道:“槐子哥,咱是不是在山裏轉暈了頭了,這是哪兒啊?”
阿槐四處張望了下,群山就在背後,西邊是片一望無際的田野,東邊不遠處有片小樹林子。他望了一圈又望回阿柳,也遲疑道:“這裏應該……應該是村子所在的地方吧?”
阿柳抹了把鼻涕,指著眼前的石頭山問道:“那咱村子咋變成石頭山了哩?”
阿槐左手拎著半死不活的山雞小心翼翼地朝石頭山走近了點兒,又走近了點兒。
他慢慢挪到了石頭山腳下,伸出右手來摸了摸眼前跟他自己差不多高的巨石塊,狠掐了自己一把。
“嘶……”疼得厲害,阿槐忍不住抽了口冷氣,隨後回過頭來疑惑而又費解地看向正站在他身後也滿臉疑惑費解望著他的阿柳。
不同的是,阿柳的疑惑是真正的疑惑,阿槐的疑惑中卻暗藏著恐懼。
兩個小男孩大眼瞪小眼的互相望著,站在這突兀出現於原野上的大石頭山腳下一動不動,猶如也變成了兩塊大石頭。
“哇啊,哇啊……”
突然,一聲微弱地嬰兒啼哭聲傳來。
兩個男孩趕緊四處張望。靜下來一聽,卻發覺嬰兒啼哭是從左邊的石頭山腳下傳來的。
二人慌忙循聲趕去,確定了聲音正是從兩塊大石頭之間的石頭縫裏傳出來的。
阿槐趴在地上向石頭縫裏望去,裏麵黑漆漆地什麼也看不清。
他隨手把山雞遞給身後也趴在地上朝裏張望的阿柳,幹脆利索地爬進了黑暗的石縫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