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忍不住回過頭去望了一眼,我隻覺得全身毛孔都要炸開。身後的通道依舊安謐,那通道口似乎正下著滂沱大雨,有一個人孤獨的盤坐在大雨中,瞌閉著雙目。他肩膀下塌,無比放鬆,臉頰消瘦,額頭飽滿,鼻子很大,嘴唇略薄,留著兩瞥八字胡,頭發很長,可以垂肩。他盤坐雨中,全身早已濕透,但他的臉上卻泛起三分笑意,似乎在睡夢中遇見了久違的老情人,那自然而然流露出的笑意,不但可以迷醉別人,仿佛也已把他自己迷醉。
我的汗毛根根倒豎,那盤坐在雨中的人不是別人,竟然是我自己!
據說人死後,可以去天國,可以去地獄,但都由不得自己選擇。就好像人出生之後,是富貴是貧窮,也一樣由不得自己選擇。
人死之後,魂魄依舊歸於一體,會走上一條漫長無比的道路,神奇而詭異無比,普通人不可輕易瞧見。在踏上這條路之前,人的魂魄都會忍不住回過頭來看一眼肉殼,畢竟這肉殼從他們出生就契合在一起,經過了漫長歲月。不過,有的魂魄在人死之後,並沒有回頭,生命對有的人來說,並無留戀;有的人在臨死前大徹大悟,死後的魂魄也沒有回頭,不是對生命無眷戀,而是一路前行,前世作惡多端,或者過於懦弱等等,他們希冀著來世,能夠好好的重新做人。
不論這種說法成不成立,現在我所麵臨的,似和這種說法不謀而合。
我並不留戀,生來,我不會求死,死後,我亦不會求生。
所以我很快就平靜下來,生和死,我從未有所懼。
可是我忍不住還是自言自語道:“當真會有來世和輪回麼?”
即便有來世或者輪回,恐怕那個人,也早已不是自己,而是另一個完全不同的人了吧。
我又轉過身去,朝通道前方走去。
沿途遇見了不少飛禽走獸,不過在這雨中,它們都是很少出去活動和捕食,連最是擅動的一群長相奇特的猴子,都是在樹冠下棲息起來,平常很難遇見的老虎,正在一處洞穴中舔著自己的毛發和腳掌。
當然,這大山裏難免偶爾能夠瞧見人群,大部分都是當地的獵人,人數不多,每個人群人數不超過十個。他們都是臨時搭建了一些木草蓬,用來遮風擋雨。這場雨已連續下了好幾個小時,他們有足夠的經驗,可以在暴雨前的幾個小時內做好準備,所以即便是臨時搭建的木草蓬,也十分堅固,且有著一定的柔韌性,一般的風雨難以摧毀。這些獵人大部分都是用的弓弩,隻有極少數背負著獵槍。
我無悲無喜,內心極其空冥,這些人都有著自己的生存法則,每天勞作不歇,生活卻又像是反而充實許多。我忽然對這些人,這些動物有些羨慕。我默默地從他們身邊走過,或者說是飄過,因為我足不點地,速度並不慢。
大約已經走了二十多分鍾,若是往常,即便全力奔行,最多可走十來裏地,畢竟這大山的路極為難行。不過如今以這個“魂魄之身”飄飛在大山中,速度比往常快了五倍不止,估計這時候已經距離自己的“肉殼”大概六七十裏地了。
走了這麼遠,我伸出雙手,發現自己已經半透明了,並不像初時那般凝聚為一個整體,像是一陣風都能夠將我吹走,吹散。
“還是要魂飛魄散了麼?”我嘴角上揚,自嘲一笑道:“看來傳說中的天國和地獄並不存在,人也並沒有來世和輪回,最終所有死去的生物,都如我這般,魂魄都會徹底的消散在這片天地間,什麼都剩不下,隻不過是停留的時間長短之差罷了。”
我“飄飛”到一處懸崖上,這裏的雨雖疾,但風更烈,前麵是一個深不見底的深淵,裏麵突然像是有無數的厲鬼在淒厲嘶吼。
我不禁失笑道:“原來不是魂飛魄散,而是到了終點。”
這終點竟是如此淒厲,顯然不是“天國”,而是“地獄”。
想我一生,殺戮無數,造孽如雲,可笑這時候我站在這“地獄口”,卻還有些失望。到了這個時候,我竟還會隱隱期盼能夠進入“天國”,我不但有些可笑,看來是已經無藥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