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便見兩人走進,無衣與落瓔,越來越近,近到看清了他臉上的表情,幾分淡然,隻是那眉頭微皺。

忽地他驀然抬起眼,望向了絳衣,絳衣一顫,那雙眼想要將她吞滅,她竟沒有躲,雖然有些怯,卻仍然努力地回視過去,這時另一雙卻也加入了,是落瓔,雖無惡意,但她的眼卻讓絳衣不安。

終於走到戲台前,兩人紛紛收了眼,向田妃施禮。

那片刻的對視竟讓絳衣有些倦,回過神,耳邊隱約聽見田妃說了幾句,什麼落瓔是宮中嫁出去的,也算得上回娘家了,又叮囑無衣要好好照顧落瓔。無衣與落瓔應了幾聲,田妃便指著絳衣身後的兩把椅道:“楚王,楚王妃請入坐吧。”

絳衣的心再次收緊,兩人朝她走近,又從她身邊擦身而過,最後入了坐。田妃讓伶官將戲折子給了無衣,讓無衣先點戲,無衣也不相讓,拿過折子,翻了一翻,對那伶官道:“《遊湖》(《白蛇傳》第一出,訴西湖相遇。)就這一出吧。”說完遞過折子,眼落在絳衣的後勁上。

絳衣一怔,手在衣角上一扯,心裏暗抽了口氣。接著折子又交回來田妃手中,田妃也點了幾出,接著又是各宮娘娘,點完後正要遞給那伶官,卻聽坐在一旁的絳衣道:“田妃娘娘,奴婢造次,可否讓奴婢也點一出。”

眾人豈驚,田妃輕笑,點頭讓伶官遞去了折子。絳衣假裝翻了一翻,心裏早有數,接著一邊遞過折子一邊道:“就《南柯夢》吧。”

伶官點頭而去,絳衣坐正,隻覺身後有一道灼人的眼光向她襲來,接著又是寒氣,一陣冷一陣熱的,讓她有些難受。她吸了口氣,暗道,那隻是錯覺,根本就不會有那一寒一熱。

那小旦便開始唱了起來,絳衣想聽,卻一個字也聽不進去,越發的有些難捱,身後那眼光仿佛一直沒離開過,她暗暗地抓緊衣角。她不能離場,不敢離場,也不想離場,她要看完戲,要陪這一院人演完這出戲。

這時便有宮女手端著茶盞,走了過來停在絳衣麵前雙手奉上,“姑娘,您的茶。”絳衣伸手接過,指尖剛觸到茶盞,那宮女便鬆了手,忽地壺中的茶全撒在了絳衣的裙上,那茶很燙,她頓時跳起身來,茶盞也摔碎在地上。

戲樂之聲頓時便止住了,接著便聽見田妃的罵聲:“你這奴才怎麼侍候的,沒長眼嗎?還有快陪姑娘也去換件衣服,回來再領罰。”

那宮女跪在地上連聲磕頭,又是向田妃討饒,又是向絳衣道歉。這無非也是田妃計劃的一部分,而那目的……絳衣冷笑。

宮女在田妃的喝斥與命令下起身,想扶絳衣,絳衣微讓了一步,“謝田妃娘娘掛懷了,隻是絳衣並沒有被燙到,不需要去換衣裙。”

“那怎麼行,即使沒被燙到,這天這麼冷衣衫都浸了,也需要換一換的,著涼了,皇上可要責怪我照顧不周了。”田妃笑著慢道。

絳衣不禁蹙眉,她側著身正好瞟見無衣臉上閃過一絲異樣,而他的眼卻時刻盯著她,讓她有些不自在,正想再拒田妃的好意,卻見田妃舉手“啪”地一掌打在那宮女的臉上,“絳衣姑娘今日因你而受涼,死罪難饒。”

宮女一怔,忙轉身向絳衣哭道:“絳衣姑娘,你救救奴婢……”

“好,換,我這就去。”絳衣打斷那宮女的話,這場鬧劇,她不想再看下去,若真沒法避過,那她隻能陪她們演下去,早一點結束這場鬧劇。

絳衣隨宮女而去,青羅本想跟著的,卻被田妃拽著強拉著她看戲,而彩奕,田妃找了個借口便將她留在了戲台邊。

戲台上唱的正是她點的那出《南柯夢》,絳衣一邊走一邊聽,不禁一笑,她與無衣不正如這場夢一樣嗎?如今夢已醒。

戲聲越來越遠,那戲台上的人也越來越遠,這時身邊的宮女道:“姑娘這邊。”

絳衣也不多問,便跟著那宮女,她知道她現在至少是安全的,田妃今日絕不會害她,一因無衣,二因燁澤,三則為她自己。宮女將絳衣帶進了一間小屋,並未多說一句話,便退了出去,門也隨即被關上。

屋內的桌上已放著一件衣服,不禁一驚,幽藍的絲綢上飛著兩隻蝴蝶,圍著那一簇百合。

她深吸一口氣,平複了心裏的觸動,卻又止不住蹙眉,看來這場鬧劇不是田妃安排的,而是另一人。她沒有將那衣服換上,隻靜靜地坐在桌邊等著結束這場鬧劇。

半晌,門外響起一陣腳步聲,不再是那宮女的腳步聲,而是他,齊無衣。門被推開,如絳衣所料,他走了進來,一眼便見那依然疊放整齊的新衣,不由得眉頭一蹙,“怎麼不換上,會著涼的。”

絳衣起身,麵向他而站,“楚王殿下既然設計讓人潑奴婢一身茶,又何必在意奴婢是否著冷呢?”

無衣許是被絳衣的話刺痛,眉頭又緊了一緊,也消了臉上的幾分關懷,“如果不用這個方法,我能見到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