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套房裏沒有開燈,姬雪沙啞的煙嗓一遍遍的唱著手嶌葵的“the rose”。
這是顧思煙以前,最喜歡的歌。
她一遍遍的唱著,沒有伴奏,沒有配樂,甚至都稱不上有一個完整的節奏。
在陌生的房間一遍遍的回響,像挽歌。
“楚言,”她啞著嗓子問我:“你睡著了?”
我伸手摸了摸,一臉的濕涼,同樣啞著嗓子回她:“還沒。”
暗處,她的煙頭往上竄了一塊。她將煙頭撚滅,屋子裏一片漆黑。
“楚言,跟我那個吧!”
在黑暗中,我們親密無間,卻得不到一絲的安慰。
黑幕般的蒼穹漸漸暗淡,天光初現,卻不能讓人感受到一點的欣喜。
第二天,姬雪收拾妥當,我送她去車站。
“你還要去杜顏青那嗎?”
她隻是笑笑:“女人都是傻的,當她愛上一個男人的時候,她的精神就已經開始有毛病了。”
我擁抱了她一下,告別似的說:“再見了。”
姬雪也回抱住我:“顧思煙以前一直說希望我幸福,那個時候我太小,不明白幸福這種東西到底是什麼……雖然現在我也不清楚,但是我想,你要是能幸福,那就真的比什麼都好。”
“楚言,人不能為了死去的人活著,要為在世的人活著。所有人中,唯一能幸福的人,也就隻有你了。”
“好好活著,帶著我們大家的那份。”
說完,她轉身融入到人潮中,消失不見。
這是我此生最後一次見到姬雪,她跟那些所有在我生命中離散的人們一樣,隻留給我一個霧氣彌漫的背影。
母親死後,我也並沒有同江映蓉離婚。我們都沒有提到契約的事情,隻是自然而然的在一起過日子。
生活還是那樣,平靜,無味,讓人絕望。我接管了楚家,徹徹底底的做回楚藝軒。
姬雪離開後的第三年,我在報紙上看到了她的照片。她難看的摔在地上,血腥濃鬱的味道順著報紙蔓延出來。
最後,她什麼都說對了。
我沒有再為死去的人活著,而她也真的被她愛的神經折磨至死。
偶爾,生活也會有些小驚喜。像是某天我聽到江映蓉同年幼的兒子說:“媽咪其實一直愛著你爹地,在他還不是楚藝軒的時候,媽咪就愛他。”
我沒有問她是怎麼認識我的,可是有些內在的東西在漸漸發生變化,我可以感覺到。
那是一種,生的喜悅。衝破塵封已久的腐朽,帶給人以希望。
身邊重要的人在一個個的遠去,消失。每當這個時候,我都會去墓地看一眼顧思煙的墓碑。不知道為什麼,看她在那,我總是說不上的心安。
我總是會想起她在24小時便利店外的神情,帶著期盼與向往。那樣的畫麵總是會刺痛我麻木已久的神經,讓我覺得,自己還活著。
活著,真好。
我是楚藝軒。
我曾經愛過一個女人,她叫顧思煙。
我們曾經有過一所小房子,我們曾經帶過一款戒指,我們曾經在機場的衛生間偷偷做過愛,我們曾經一起去泰國種健康樹,我們曾經去巴黎聖母院裏許願要一起變老。
我在倫敦塔下麵像個傻小夥子一樣高呼我愛她,她在巴塞羅那的大街上害羞的踮腳吻我。
我們一起走過了人生中最好的時光,可是我們還是分開了。
她死了,懷著另一個男人的孩子,在一個我陌生的國度。
我娶妻生子,成家立業。
可是偶爾,真的隻是偶爾,想起她,心口還是隱隱作疼。
我依舊用著那款香水,此生沒有再換過。
我蜜月環球旅行,特意避開了巴塞羅那。
我電腦的文件夾裏曾經有她近千張照片,在她死後,那個文件夾我就再也沒有打開過。
我還愛著她,卻不在為她而活。
我很高興我是楚言,在十七歲之後,和二十七歲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