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瑾熙原以為再也不會遇見雲霆了。
那是幾個月後的上元佳節,寒寂城中燈火通明。
璧朝的門閥貴族皆攜著如花美眷,盛裝與皇室貴胄一同出席盛宴。
慶霄園內環肥燕瘦的妙齡的世家小姐對著天上的一輪明月圍坐成了一片,而瑾熙坐落其中,自然也是眾星捧月。
“許久不見,阮姐姐竟又美了這樣多,讓我們瞧著如何不自形漸慚!”
“那納蘭家的玥妹妹亦是稀奇,少時也曾與我們來往的,如今卻再難一見了……”
“她堂妹韻詩不也是個脾氣怪的,我和納蘭家的女兒可處不來!”
“蓮妝姐姐,我怎瞧著對麵的二皇子總是在看你?”
“那可不是,蓮妝姐姐這般的天姿國色,日後自然是要做皇子妃的。”
……
鶯燕聲不絕於耳,瑾熙悄然坐得離她們遠了些。一向很是喜歡她的洛家小妹妹羽燕倒是眼尖,也跟著挪至瑾熙身邊,“阮姐姐,前些日子聽母親說你身子不適,可是在府中歇了好些時日,如今應都已大好了吧?”
瑾熙眉目舒展,對著春半桃花的羽燕莞爾一笑,“有你關心,我自然好多了呀!”
一旁桃紅複裙的沐蓮妝眉梢輕挑,不動聲色地接過這頭的話茬,“幸好隻是病了一場,起初我還聽說你是被東郭餘孽給擄了去,可把我們姐妹擔心了好幾日呢!”
世家小姐們聞言頓時噤聲一片,大氣不敢出地望向神色略帶倉皇阮瑾熙。
正當蓮妝過了這把得意勁兒,想啟聲轉個話題時,一陣伶俐的女聲驟然從不遠處傳來,“看來沐大小姐耳旁刮得風還真是不少呢,可有哪陣風告訴你何時才能如願以償地嫁於四殿下,徹底地實現你的皇子妃夢?”
眾人循聲望去,原是康慈翁主的孫女、禮部崔尚書的長女紓雲一襲碧色華服翩然而至。而在一旁挽著她的藍衣少女,正是當朝六公主寂泠霜。
蓮妝雖是怒極,此刻卻也隻能朝著紓雲那頭,恭敬地向六公主請安。
瑾熙對紓雲淺淺地報以一笑,繼而起身緩緩離開。
明明隻是一群十四五歲的貴族少女,卻已這般勾心鬥角,說起話來竟半點不饒人,聽著真是覺得怪煩的……
瑾熙四處打探,卻見自己妹妹瑾儀早已跑到了太師府長公子的那桌,與其猜酒劃拳。她黯然地笑笑轉身,有時候倒也羨慕這個妹妹,從小便有了喜歡的人,還能與之寸步不離。
瑾熙招手喚來南影,讓她和自己那應酬繁忙難以抽身的父母通報一聲,自己身體不適先行回府了。
於是瑾熙便在開宴不到半個時辰的功夫,坐上了回程的車鸞。
出了寒寂城,一路上街邊亦是燈火闌珊、熱鬧非凡。
瑾熙掀開車簾望著繁華的盛京夜景,忽然間不知想到了什麼,便忙忙讓素錦喚車夫停車。
素錦小心地將瑾熙攙下車,繼而替她圍上了厚厚的狐皮披風,並喚著車夫一眾在街尾的長橋邊守候。
城北的老街上十分熱鬧,街上到處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孩童們興奮地舉著俏麗的花燈。各種商販小鋪沿著老街擺了整整一長條,如此望著竟讓人覺得恍若無邊。
望著滿眼的紅粉豔綠,瑾熙卻又不自覺地想起碧巒山上那抹灰青色的身影,心下頓時一片黯然。
也不知他現在會在做些什麼……
瑾熙唇畔牽起一抹淡淡的笑,可那笑容到底太過淡薄,不過一瞬,便消逝地驟然無影。
遠處的寒寂城中忽然揚起了大片大片的璀璨煙火,姹紫嫣紅,繽紛如潮,光耀萬千。街邊的行走的百姓無一不駐足歎聲觀望,暗羨那一牆之內的奢麗華美。
街邊有幾個七八歲賣花燈的孩童,遠遠便望見瑾熙衣著不凡,想著定是有錢人家的官小姐,此刻便有一個撞起膽邁上前詢其要不要買花燈。
瑾熙望著眼前女童略帶怯懦的笑臉,自然不忍拒絕,彎下腰來便挑起了花燈。
“姐姐你真美,就像說書先生嘴中天上的嫦娥仙子。外頭都說嫦娥仙子素日裏抱著玉兔的,姐姐你不如就買隻玉兔花燈吧!”
瑾熙一時忍俊不禁,笑著點頭接過女童手中的玉兔花燈。
素錦上前付過燈錢,還不忍誇上了女童一句道,“好一張伶俐的小嘴!”
女童見眼前兩位官家小姐麵色可親、出手闊綽,一時間也放戒備,甜甜地應答道,“那是當然,我娘親都說,這條街上就沒人比我花茵的嘴更巧啦!”
瑾熙提著燈籠,出神地沿著街邊向前靜靜走著,素錦在一旁終是不忍地輕歎了口氣道,“小姐,您每年都最喜歡上元燈火,今年這是怎麼了呢……”
是啊,她是怎麼了呢?
忽然,人群中響起了淩厲的尖叫聲,伴隨著一陣急促的馬蹄。瑾熙神思在外,一時間並未反映過來,不時間馬蹄聲越來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