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笑道:“難為你們有心。”
:“過幾日便是太後千秋,孩兒年年都不得在太後身邊盡孝,昨日太後起駕之時,孩兒忽然想到,今年乃是太後整壽,思之再三,總要承歡太後膝下才是。”皇帝轉向太後,微笑道。
:“我象錦華這樣大的時候,曾經讀到一首詞,裏頭寫著,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當時隻覺矯情,如今才知個中滋味。”太後忽感歎道。
眾人一時都不知道說什麼好。
:“瞧我,還說不矯情呢,倒真個矯情起來了。”太後自顧自笑起來,又望向皇帝道:“說到這,我倒想起一樁事兒來。”
皇帝道:“太後請講。”
:“皇帝親政已有三年,卻仍未大婚,後宮妃嬪亦無有所出,朝野上下心急如焚,中宮無主,始終非六宮之福,皇帝若能早日大婚,我也可了卻心頭一件大事。”太後如話家常般娓娓說來。
皇帝仿佛有些累了,神情慵懶道:“一切都由太後做主。”
太後想說什麼,終究沒有說。
過了半日,皇帝起身道:“孩兒告退。”
太後點了點頭。
錦華公主伴著皇帝一道去了。
次日。
太後下旨:遍選天下才貌俱佳女子,充實掖庭,為皇室綿延子嗣。
北晉開國三百餘年,這是絕無僅有的大選秀女,太後道,皇帝宿疾纏身,民間女子大多身子健旺,或有裨益。皇帝不置可否。
沐辰雖從未涉足朝堂,但這些年來在師傅刻意的教導下,對於太後的用意他也看出一二。
一旦傅婕妤誕下皇子,以她的受寵和其父傅明義在朝中的權勢,皇子若進一步成為太子,傅家將毫無疑問成為外戚之首,取溫家而代之,太後這數年來的經營亦將毀於一旦,溫家,恭定王都將陷於萬劫不複的境地。而民間女子出身寒微,身後沒有強大的外戚做後盾,即便母儀天下,即便誕下皇子,亦不過是太後手中的一顆棋子,威脅不到溫氏的利益。
隻是,讓沐辰不解的是皇帝。
盡管在朝堂之上,傅明義和恭定王旗鼓相當,分攬大權,可畢竟傅明義是堅決擁護皇帝的,若他執意要封傅婕妤為後,太後的勝算也不過隻有一半。
可皇帝什麼都沒說,仿佛選後與他沒有半點幹係。
夜涼如水。
沐辰卻毫無睡意,白日含元殿上的一切在腦海中不停的回旋,真的要回去嗎?
皇宮,王府,朝堂,對他而言是太過陌生的存在。
天邊彎月如勾。
沐辰想起那個如山間一抹月光般清華出塵的女子,嘴角微翹,隨即又暗淡了下來,他眉宇顰蹙,長長的一夜,海闊天空的閑聊,竟忘記問她的姓名,竟忘記約定下次相見。
正懊惱著,假山後傳來低低的爭吵聲,那聲音很熟悉,饒是兩人刻意壓低了聲音,但沐辰畢竟自幼習武,他們的對話輕飄飄的傳入了他的耳朵。
嬌柔的女子聲音道:“你知道我為什麼來。”
:“你不該來的。”男子的聲音很是低沉。
女子沉默了半日歎息道:“你總是不肯相信我,在你眼中,我難道就是一個不擇手段,費盡心機的狡詐之人嗎?”
:“不,我從未將你看做這樣的人。”男子焦急而斷然的否定。
女子呼出一口氣:“那你為何?”
:“非要逼我說出來嗎?你走吧,以後不要再這樣約我見麵。”男子狠狠道。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後沉寂下來。
過了許久。
:“你都聽到了。”溫庭軒從假山後走出來。
沐辰望著女子離去的方向,點頭道:“是錦華公主?”
溫庭軒沒有做聲,隻是冷漠而嘲諷地牽動了一下唇角,沐辰卻清晰的看到他眼底的痛苦和忍耐,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她到底姓沐,溫傅兩家的恩怨和她並無太大關係,既如此痛苦你又何必那樣絕情。”
:“這裏麵有很多事你還不知道,等回了帝都,太後會慢慢說給你聽的。”溫庭軒猛然抬眼盯著沐辰,說罷,轉身去了。
如銀月色從枝葉縫隙中漏下來,稀稀疏疏的影子象是印在青磚地上,隱隱有西府海棠的幽醇香氣,除卻樹葉落索的細微聲響,周遭的一切靜謐的恍若一譚深水。
沐辰望著他的背影,兀自沉思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