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6章 倦眼乍低緗帙亂(下)(1 / 1)

空蕩蕩的寢殿中隻餘下沈語一人,宋姑姑在皇帝去後悄聲進殿,見沈語維持著雙臂抱膝的姿勢縮在床腳一動不動,搖搖頭無奈的出去了。

夜深露重。

她卻仍是毫無睡意,目之所及處皆是再喜慶不過的大紅色,然而這鋪天蓋地般的紅怎麼也照不進她的心底。她發瘋了般的想念沐辰,他到底在哪裏,為什麼不來見自己一麵。

卻不知,月上中天,照兩處淒涼。

永安宮後殿。

陶姑姑滿臉擔憂的望著在廊下站了許久的太後,發出一聲歎息。太後卻渾然不覺,她眉頭深鎖,眸中流露中傷痛之色。自那日陶姑姑對沐辰講了他的身世之後,他便誰都不見,一個人躲在殿內隻是喝酒,醉了便睡,過著渾渾噩噩不知黑夜白天的日子,太後幾欲進去,到了門口卻沒了勇氣,她忽然覺得不知該怎麼麵對這個她和母親用性命換來的兒子。

月光如水,照進滿地都是碎片的殿內,照在那個白衣少年的身上,短短不過幾日,他俊逸的麵容已憔悴如斯,清朗的星眸血絲遍布。他從不知自己的生命竟背負了那樣厚重的血恨,在陶姑姑講出那個故事的時候,他便知道,他再也回不去了,那些爛漫的青蔥日子。

宿命沒有給他半點選擇猶豫的機會,一切血淋淋的過往和現在猝不及防全部推至他麵前。

外麵不知何時飄起細雨,隔著雨霧,她的淺笑如此清晰,仿佛觸手可及,他的手微微晃動著抬起來,微笑著在空中柔柔劃出一個輪廓,僅一瞬,他仿佛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他的笑凝固在唇邊,手臂亦無力的垂了下來。

他昂起頭來將壺中的酒一飲而盡,而後重重摔碎在地上,啪的一聲脆響,在這暗夜裏格外讓人心驚。

即便隔著重重紗幔,即便看不清他的神色,這一刻,太後和陶芸娘卻能感到他的悲傷與痛苦,是那麼深,那麼濃。

:“姑姑。”一個小宮女急匆匆趕來,顧不上行禮,靠近陶姑姑附耳說了幾句什麼,陶姑姑神色變了變,揮手讓她退下,自己走到太後身邊,垂下眼瞼低聲道:“太後,王爺來了。”

太後聞言怔怔回頭,仿佛沒有聽清楚:“你說什麼?”陶芸娘抬起頭望著她,清晰無比的說道:“回太後,恭定王來了,正在前頭等著見您。”太後眼底有淡淡哀傷,垂眸怔忪片刻,喃喃道:“他來了。”陶芸娘低了頭,正不知從何開口,卻聽太後低低一歎:“八年了,整整八年了,他終究還是來了,我隻當今生他不再踏進我的宮門。”陶芸娘望著她憔悴容顏,百般滋味一起湧上心頭,道:“今日是帝後大婚,王爺,王爺大概怕您觸景傷情。”太後臉上又是笑容,又是淒切,抬腳走了幾步又忽停了下來,輕聲道:“也許,他是為了女兒來的。”

恭定王與恭定王妃的獨生愛女雲笙郡主已在昨日奉召入宮陪伴太後。

:“太後,您多慮了,王爺若是為了郡主,在昨兒個郡主入宮的時候就該來了,再說,已是這個時辰,王爺若不是放不下您,又怎會、、、、、、、、、、”,陶芸娘沒有說完,月光下,她清楚地看到太後麵上的淚痕,不由得慌了:“太後,您,您這是怎麼了?是不是奴婢說錯話了?”

說著,她就要跪下來,卻被太後一把抱住,她愣住了,這個在外人眼中光彩奪目、高貴不可仰視的太後如孩子般痛哭起來:“芸娘,我怎會變成這樣?我怎會,怎會連他也懷疑起來?”

陶芸娘強忍著奪眶的淚水,輕輕拍撫她後背,軟語安慰道:“不怪您,不怪您,這些年您活的,實在太苦了。”

遊廊盡頭,立著一個身材高瘦的青衫中年男子,劍眉寬額,風姿雋爽,一雙眸子透出些許飄渺孤寂,他靜靜望著這一幕,麵上似悲似喜,還有幾分朦朧的淒楚,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這似水流年,離合悲歡。

這一生,到底怎樣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