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有一個滾著泥土的豎狀物自那幾把枯草之間伸了出來,蘇燦燦眨了下眼,下意識地就要逃跑,就在扭頭的瞬間,眼角餘光瞥到了那豎狀物的末端竟有分叉在緩慢的蠕動,再定睛一看,蘇燦燦鬆了一口氣。那根本不是想象中的野獸,而是一個人的手臂。
隨即她的猜想便得到了應驗。那片枯草很快便被壓倒,一個人緩慢而堅定地爬出了草叢。從這人散亂的發式上,蘇燦燦初步判斷這是一個少年。少年滿臉汙泥,渾身的衣物早已被草叢中的荊棘割破撕裂成了片片縷縷,鬆垮垮地掛在身上,胸前的衣襟更是因爬行早就磨礪得麵目全非,被他壓倒的枯草隱隱可以看出一些殷紅的血跡。
少年似乎感受到了蘇燦燦的目光,他費力地昂起脖子舉著即將渙散的瞳仁掃向蘇燦燦的方向。大概他的體力已達極限,他皺著眉看了好一會兒也沒能看清那個方向到底有什麼。
然而,隻這樣一會兒,少年似是耗費了全部力量,他頹然地垂下頭,爬在路沿邊,半個身子還埋在草叢裏,他隻顧得上大口大口的喘氣,又因為喘息的劇烈,吸進了一點灰塵,引起了一陣劇烈的咳嗽。
蘇燦燦站在官道中間,一動不動的看著他。她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她還在思考要不要幫助這個人,或者這個人還有沒有必要幫助,畢竟他的樣子看起來似乎離死不遠了。
就在這時,少年在蘇燦燦眼前艱難地翻了一個身,四肢垂伸著,那樣子已是奄奄一息。
蘇燦燦目測了一下此處距離瓦礫棄屋的距離,大概有三百米的樣子。肩上的破舊包袱裏是她今日一天乞討的成果,有兩個整個的粗糠窩頭,半個吃剩下的穀麵饅頭,還有半碗幹透的鹹菜。其實她還討到過一碗和著野菜的熱糊糊,不過她怕涼了不好吃,沒有帶回來當時就吃掉了。
那戶送她糊糊的人家也不富裕,他們住的還是茅屋,有兩個與她年齡差不多大的孩子。女主人心地善良,見她一個孩子吃飯連個碗都沒有,便將那個裝糊糊的缺了一角的破瓷碗也一並送了她。此時那破瓷碗就躺在她的包袱裏,瓷碗裏正裝著半碗幹鹹菜。
蘇燦燦向前走了兩步,與少年保持了幾步的距離觀察少年的傷勢。隻一眼,蘇燦燦便倒抽了一口涼氣。且不提這少年身上有多髒,單是他胸前那片血肉模糊,要治好那也是非銀錢而不能的。
可是蘇燦燦沒有錢。她歎息了一聲,默默念了句:“阿彌陀佛,善哉善哉,不是我不救你,實在是你這個樣子讓我愛莫能助啊。遇到我也算你倒黴吧。”再次搖了搖頭,蘇燦燦漠然轉身向那片暫時屬於她的瓦礫走去。
不知為何,那些屬於上一世的記憶竟然都在這時翻湧上來,蘇燦燦想起了宮變時千鈞一發的一刻,太子殿下衝上來用身體替她擋住的那一劍,那種深刻在記憶中的鋼鐵貫穿血肉的聲音越來越清晰,那聲音回蕩在耳邊,震得鼓膜生疼生疼。伴隨著撕毀一切的碎裂聲,是太子殿下最後的囑托,他說——若白,你一定要活著,一定要好好活著,替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