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是個例外 (1)(1 / 3)

事實證明,那個問題確實使我一舉成名;事實又證明,“名人”的日子其實不好過。走在校園裏我最怕的是路遇學生,原本談笑風聲的兩個學生迎麵與我相碰,突地嘎然而止,猶如急刹車,讓人聯想到血淋淋的畫麵。而在距我二米開外的背後竊竊語聲又起,聽得我後腦皮發麻,恨不能化隻蒼蠅飛其左右,聽聽是不是在編排我的瞎話。

出名不容易,而出名之後又可以包裹住不太過硬的私事,體麵生活的就更不容易了。居裏夫人頭上的光環再迷人也止不住窗外法國人的高喊:“打倒這個外國佬,她是個偷漢子的人!”。我疑心我的那點隱私在幾易其嘴後早已被傳得不堪入耳。古人雲:親其師而信其道,看來我隻好走路了。

我決定不再告訴華彩,聽了她的金玉良言保不準我又會撐下去。可是尤忌呢?本想硬下心腸一走了之,可眼前分明浮現出因尋我而風塵仆仆的尤忌的臉。心不得軟下來,畢竟卿卿我我了一場,終是不願負他。

拔通了尤忌的電話聽見的又是令我膽戰心驚的聲音:“電話線正忙——”,眼淚輕飄飄地浮了上來,真沒想到我竟是如此的軟弱,這聲音依然可以刺痛我。

因為我從未愛過,愛了便不肯輕易放下,那份專一竟連自己也不十分明白。尤忌,若幹年後,當你我都鬢染秋霜的一天,你不會後悔麼?後悔當初握緊的手那麼輕易地鬆開了,一撒手便是落幕。

真奇怪,明明不屑那些哭哭啼啼的女子,而如今自己竟也哭開了。

君子有三樂:父母俱存,兄弟無故,一樂也;仰不傀於天,俯不怍於人,二樂也;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三樂也。果如是,三樂而失其二的我哭得便理所當然了。

仔細想想,我的罪名似乎是與學生出入曖昧場所。如今已決定不再當老師了,用不著為他人作表率,這曖昧場所定要闖上一闖。我不擔那個虛名。

我穿上牛仔褲,緊身短衣,打扮得有如壞壞小太妹。直走到酒吧門口,心才開始慌亂起來,沒有楊晨相伴這入口竟是如此生疏。我剛想撤身,服務生熱情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小姐,這邊請。”

我漲紅了臉,跟著入內。

“樓上哪位等您?”

我一愣,答道:“沒有。”

“那麼您要等什麼人麼?”

“也沒有啊。”

“您自己一個人?”服務生的眼睛在我身上不住掃描,仿佛我是非人類。

我奇道:“咦?這裏規定單身女子不得入內麼?”

“那倒不是——”

“不是就好。我自便了。”我大搖大擺地走進去,把一臉尷尬的服務生撇在身後。

酒吧不外乎歌樓舞榭,酒池肉林的所在。舊時人生四戒為酒色財氣,而酒吧中至少獨占其三。舊詩有雲:橫財紅粉歌樓酒,誰為三般事不迷?又雲: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難怪王校把我恨得牙根直癢。

一樂隊在中央翻唱近期流行的戀歌,叮咚的琴聲配著閃爍不定的彩燈有種頹廢的喧嘩和癡欸的詭異。散台上坐了五成客,男客個個名牌加身,香煙繚繞;女客則輕偎依傍,烏衣秀美,仿佛作秀專場。我忙把視線調開,心裏的醋瓶已倒了一地。難怪服務生不相信我是一個人,這樣的場所會把人的孤獨襯托得有如海上的燈塔,方圓百裏都看得見。

我點了一瓶脾酒,可是酒的價格與酒瓶的大小頗不相稱。酒瓶小得可憐,仿佛楚宮中的女子,纖纖細腰不盈一握;又好似美國馬薩諸塞州的童工,專為牟取暴利而雇傭的。逼得我隻好一口一口地品,開始心疼口袋裏的錢。

不知何時,台上那個假披頭士換掉了,盈盈走上來一白衣女子。音樂又起,是鄧麗君的《今夜想起你》,那個十四歲就唱歌到頭來卻死於喉癌的女子的歌。

那女子的歌喉略粗,所以故意細了嗓子好與鄧麗君相仿,唱得頗感做作。其實隻要唱出了歌的意境,粗嗓細嗓都是無妨的。可悲的是,人常常在模仿別人的同時迷失了自己。聽那女子唱道:

月亮那樣美麗,月亮不是你。照在我的身旁,沒有你的情意。你曾給過我歡樂,給過我甜蜜,時光一去不再回來,留下無限回憶。誰知道今夜你在哪裏,誰知道今夜我在哪裏——

這歌詞聽得我心慌,心中的酸楚一陣陣往上返。我忙站起身準備離去,卻聽一粗壯男聲嚷道:“尤忌,你又在這喝酒了!”

這一嗓子好比旱天春雷,驚得我再也挪不動身子。

我尋聲望去,見酒吧最深處一男子正獨斟獨酌。頭發很長且打著卷,有點象金毛獅王謝遜的子孫,臉龐雖看不真卻與尤忌相差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