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疏抱著她越過那層層疊疊密不透風的珠簾,而珠簾之後,在鋪天蓋地的紅裏,她借著剛剛咬舌的清明,看清了麵前的一場亂攤。
這樣尷尬的局麵,怎一個亂字了得!
整個廳堂裏,除了她的父王,所有人都跪在地上。她的父王著一席墨袍背著手站著,握住的手手背上青筋暴露,麵色陰晴不定;而丁氏穿著精致的大紅嫁衣,跪在地上不斷的啜泣,韶華未逝的一雙美眸惡狠狠地盯著那坐在上首之人;一個花白胡子的老頭子和她的那些弟弟妹妹們都默無聲息地低著頭跪拜著。
而那端坐上首之人……隻穿著一身簡單的淺青色長袍,墨發輕綰,手握一枚雕著紅獅的玉牌。她有著和她八九分相似的麵容,卻多了一抹睥睨蒼生的氣勢。
在一室沉默中,她被一堆殺人般的眼光注視著,卻仿佛毫不在意。她悠然地喝著茶,直到秦疏抱著玉無瑕走到她的麵前,她也隻是把深不可測的眼光投射在玉無瑕的身上,仍然未發一言。
“公主殿下,末將奉命將小姐帶來。末將有罪來遲,而小姐的狀況……不太對勁……”秦疏抱著玉無瑕單膝跪下,對她恭敬地說道。
她……就是她的母親嗎?
玉凝心看著麵前這個滿臉髒汙的小女孩,心中湧現出十幾年裏她作為一個母親無數次出現的複雜感情。無論她對玉無瑕有多少的考慮,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間全部都消失不見。
她那麼瘦,那麼小,明明已經十三歲了,看起來隻像一個八九歲的孩子。她的眸子……淺淺的琥珀色,滿含著對自己的期盼……
她是她的女兒,可是……可是……她恨那雙眸子!
玉凝心有些倉促地收回了落在玉無瑕身上的視線,還沒能很好的掩飾眼底的恨意,略開杏口,她對著虛空吩咐道:“讓軍醫過來給小姐看傷。”
半空中傳來了“咻咻”的風聲,卻沒有出現人影。而在交代完照顧玉無瑕的事情之後,玉凝心修長的玉手狠狠地拍在了案幾之上,力道之大連桌上的茶杯都翻倒了。她狠狠地盯著跪在地上的丁氏,銀牙緊咬,一字一句地慢慢吐出話語:“丁碧卉,你以賤妾之位,欺上瞞下,爭權奪利,居然這樣折磨雍王府的嫡長女,奴大欺主到了這般境地,你真是好大的膽子!”
一字一字裏,滿含的都是恨不得將丁氏碎屍萬段的恨意。
而丁氏卻好似並不在意玉凝心字裏行間的恨意一般,冷冷地一笑,悠悠地說道:“在雍王府裏呆了十三年,我丁碧卉今日也從賤妾熬成了主子,這奴我自然不是了,至於這主嘛,嗬嗬……也不知道,這丫頭算是哪門主子。”
聽罷丁氏的一席話,玉凝心怒極反笑,施施然地站起身,一步一步緩緩地走到了丁氏的麵前,低著頭,居高臨下地對丁氏說:“莫說瑕兒是入了雍王府玉牒的嫡長女,而你到今天都沒做成這雍王妃;就是瑕兒是我的女兒這一條,丁碧卉,你永遠都低她一等。”忽然,玉凝心彎下了腰,湊在丁氏的耳邊悄悄地說了一句:“你,你的家族,甚至是你抓了十幾年的男人,都永遠是皇家的奴才。”
就在玉凝心看著丁氏的臉從青轉紅,由紅轉黑的時候,匆匆趕來的軍醫已經開始給神誌不清的玉無瑕看起診來。摸著玉無瑕的脈,軍醫的表情越來嚴肅,而依然緊緊抱著玉無瑕的秦疏已經感受到了懷裏小丫頭炙熱的溫度。情急之下,他竟然破天荒地開口問了一句:“周梁,小姐到底怎麼樣了?”
眉頭緊皺的周梁有些詫異地看了秦疏一眼,遲疑了一瞬,周梁便轉頭對依然站在丁氏麵前的玉凝心單膝跪下說道:“公主殿下,小姐的身子底極為衰弱,想來是受到了多年苛待所致……而此時小姐的脈象單薄,外熱內寒,必定是近日遭受過毒打和寒涼,雪上加霜的是,小姐還被人下了熱毒……如今若要為小姐解毒,藥理相衝,小姐必死無疑……”
玉凝心聽了周梁的話,有些驚駭地睜大了眼睛,攏在袖子下麵的手緊緊地捏住。看了一眼昏迷的玉無瑕,她瘦削的小臉上滿是痛苦。那一瞬間揪心的痛,讓她差點沒有聽見周梁的後半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