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蘇州城,天空一片晴朗,燕子從江府屋簷下飛出,尾巴尤如春剪,剪出這江南桃花綠柳,一片春色。幾株淺紫粉白杏花在這小院中開的正豔,幽香撲鼻,引來幾隻追花的彩蝶。
李淳風早早來到木晚清房門口,一推開門便見木晚晴麵容憔悴臥坐在床邊,一抹青絲在她肩上垂出婉約的弧度。在她身旁的搖籃裏,一個帶著虎頭小帽的嬰兒安靜的躺在腥紅的繈褓之中。
木晚晴癡癡的看著那虎頭嬰兒,神情中露出無限的憐愛,仿佛怎麼也看不夠一般。
一陣晨風吹來,她突然打了個激靈,彷佛想起什麼可怕的事來,臉色突然變得無比蒼白。
又過了片刻,她身體突然急速的顫抖起來,死咬嘴唇,雙手慢慢往那搖籃中伸去。
李淳風知她心思,忙驚呼道:“晴兒莫做傻事。”
木晚晴抬頭見他,雙眼射出一股決絕神色,雙手更快的悟向那嬰兒。
李淳風指風一彈,木晚晴雙手立即彈開,他搶到她身旁,一把將嬰兒抱入懷中。
那嬰兒出生不久,倉促間被人閉氣,驀的發出一聲清脆的啼哭。
李淳風低頭望去,隻見這嬰兒,麵白唇紅,雙眼晶瑩烏黑,淚水印在粉嘟嘟的臉上,更顯粉雕玉琢,可愛至極,誰又會想到這隻有三月大小的孩童體內,戾氣叢生,魔氣滋養,不僅一聲暗歎,“罷了,我本已害苦晴兒一生,又怎忍心再殺她骨肉。”
他轉身扶起木晚清,右手輕輕搭上她脈門,不過一瞬他便了然她因生養這孩子,體內精元盡逝,生機全無,魔氣又從她體內轉移這嬰兒身上,已是油盡燈枯,再無回天之力,歎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木晚晴自幼孤苦,早視他如親父,聽聞此言,心中升起一絲悲涼道:“是啊,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我滿心隻想嫁給相公,卻不知道到頭來,不僅是害了相公,還害了自己的骨肉。”
她眼波流轉,癡癡的望著李淳風手中的嬰孩道:“昨天聽李叔說明事情原委,便知道這孩子命跟我一般的苦,委實不該來這世上。”又道:“李叔是天下一等一的得道高人,我雖是女子,但為了對得起李叔多年對我的恩情,又怎肯為了骨肉親情,罔顧了天下蒼生,所以就算骨肉分離,我也絕無怨言。”
李淳風聽到這話,心頭暗自悲歎,安慰她道:“男歡女愛本是人間常事,凡人因為情和愛多了多少煩惱,可縱然如此仍有那麼多人甘願成為愛情的囚徒,便可知人間有情,是多麼美好的事,本不該怪你。”
木晚晴癡癡的忘著窗外,見著一雙蝶兒繞著一株杏花,上下飛舞,相互嬉戲追逐,仿佛看到自己當年同江子遊,郎情妾意,兩相歡好的情景。
臉上多了點好氣色道:“嗟餘隻影係人間,如何同生不同死?相公去了,我早就不想活了,本想親手結束了這孩子生命,再同他一起去陰間和相公相聚....可是我雖然做了,也必須做這件事情,但是我心裏還是舍不得,我舍不得這孩子,他是我的骨,我的肉,是我和相公曾經那麼相愛的證明....“
李淳風自覺有愧於她,看了看懷中男嬰道:“天魔這口玄陰魔氣,雖是集天地戾氣所成,卻不得不蟄伏人體,依靠宿主。但是正是邪,是善是惡,全看人心,你當年也是魔氣宿主,但你稟性純良,這麼多年不也過來了麼。稚子無辜,你我又怎能擅自剝奪了一個生命生存的權力。”又道:“你放心,我會將這孩子帶在身邊,撫養成人,將一身神通盡數傳他,助他除去魔氣,是對是錯,是福是禍,隻有日後見分曉。”
木晚晴聽聞此言,臉上驀地升起一股喜色,病容盡去,俏臉飛霞,喜滋滋道:“真的嗎?若能那樣,我也有臉麵去見相公了,晴兒來世必定會報答李叔恩情。”
李淳風看她神采煥發,重新露出笑容來,眉眼清澈如初,宛如當年好女兒顏色,知她回光返照,心下大慟,握著她的手,默默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