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對我來說,唯一值得留戀的就是下雪。那片片潔白的雪花,漫天飛舞,那輕快的舞姿,迷亂的景象,衝走了寒冬的蕭條,給人們帶平了無限的快樂。所以,自小我就把下雪看作是一件大喜事,真的,還有什麼能比雪花更潔白,更清雅的呢。
然而,今冬我卻失望了。北風吼,天地顫。起先是一場小雪,漫不經意地下,倒也覆蓋了一切,山川也朦朧,田野也白茫茫。但是,不等人們仔細品味一下,一個豔日,雪便全融化了。之後的一場雪,就更小了,那雪花零零星星,灑落在田野間,就像一朵朵破棉絮。我的這一份對雪的歡喜隨即蕩然無存。
久坐室中,聽窗外呼呼的風搖晃著光禿的樹枝,隻留下單調而瑟瑟的餘音在耳邊縈繞。麵對眼前的牆壁,看著窗外灰白的天,遍身感到一陣涼意襲人。無論如何,這寂靜的室內我是再也待不住了。
出去嗎?北風呼嘯著,四圍蕭然。遠處的路上,幾個行人縮著頭,揣著手走著,偶爾一條半濕著身子卷著毛發的老狗,被寒冷和饑餓驅使著,半眯著眼,顫悠地從麵前跑過……
不知河邊可是好去處。道路滑不唧溜的,好在上麵已有了幾道行人和車經過的印跡。
道路兩邊那光溜溜的楊柳枝稀疏地垂著,像是懶散的婦女的頭發;枯敗的草低著頭,失去了往日茂盛的生機;那一溜長長的大壩,則在這陰風之中僵臥著。
我走上大壩,空曠的河灘出現在眼前。河水是明淨的,但顯出清冷,遠遠望去,蒼茫的天在水中倒映出淡淡的影。就在這影中,幾隻野鴨在河水中自由地遊弋著。
麵前景物毫無溫暖可言,我躊躇在長長的大壩上,一種登高身寒的感覺在全身滋長。於是,我又走下了大壩。
驀然,我感覺到我那滯重的腳步一下子輕快起來,心中有一種清新而又明快的情緒浮上。我看見了什麼?在我的麵前,出現了一片寬闊的麥苗地。在這荒涼的天地間,這一片麥苗地竟也泛著一層淡淡的綠意,讓人產生聯想。於是,一股久違的激情在全身蕩開。可是,四野的氛圍分明又使我產生懷疑,這一片柔嫩的麥苗能長成春天裏那綠油油的一片嗎,真擔心它會在一夜之間突然消亡。
我正悵然若失,“叭”一個清脆的鞭響傳來,隻見從路的那方顛顛著駛過來一輛毛驢車,車上裝滿了糞土。駕車的是一位老漢,臉上汗涔涔的,那毛驢鼻孔翕張,身上竟也冒出絲絲熱氣。
“老叔,這糞土往哪兒拉呀?”我上前問道。
“去麥田。”
“這麼冷的天,這麥苗能長嗎?”
“噢,這天是冷,可春天也快來了。”
“那為什麼不在春天拉糞呢?”
“哈哈,娃娃,現在下糞,春天麥苗才得力呀,咱們莊農人心中可得有個春天,可不要讓春天等著你呀!”
老漢說完,“叭”的又一鞭子,駕著毛驢車走遠了。
老漢一步一步地向著他的目的地走去,背影魁梧,腳步穩健。我被老漢這激昂的情緒感染了,快步地向前走去,一股神奇的力量在心中沸騰。“可不要讓春天等著你呀!”我咀嚼著老漢的話語,心中頓有所悟:嚴冬固然可怕,但春天一定會來的;與其在寒冷中嗟歎,不如在寒冷中尋找。於是,我睜大沉睡的眼睛,巡行在這片潮濕的土地上。我隱約看見,柔細的草芽兒正一點點地拱破地皮,青青的楊柳枝正眨動著隻隻綠眸。弱嫩的麥苗汲取了營養,長成了綠油油的一片;封固的河流解了凍,嘩嘩地奔流著春汛……啊,肅殺的寒冬窒息了萬物,但春的大潮不正從潮潤的土地上奔騰而來嗎?
我繼續巡行在這片潮濕的土地上,渾身充滿激情,因為我的心中有一個生機勃勃的春天。
“可不要讓春天等著你呀!”我又一次咀嚼著老漢的話語,極力地尋找著春天。我感覺自己正一步步走向溫暖的春天,找回了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