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明華
中國是詩的國度,大凡讀了點書的人,都經曆過詩歌的狂熱時期。像我,高中時代,北島、蘇婷、顧城們正如日中天,讀朦朧詩和寫朦朧詩,就如同當代追星一樣成為時尚。稍後一些,大陸的汪國真和台灣的席慕容又風靡一時,到現在,席慕容的許多詩歌,我都還能背誦。但老實說,我對詩歌總體上是有偏見的,總認為《詩經》和大唐的詩歌才是詩歌,現代以及當代的新詩,很少有能與其並行的。造成這種偏見的主要原因,源於現代詩的創作理論以及支撐這種理論的詩歌語言。許多詩人,用外國的詩歌理論和創作技巧來寫中文詩歌,那些生僻的詞句和晦澀的意象,使得現代詩歌成了沙龍,成了少數研究者研究的對象,喜聞樂見,對於現代詩來說,已成奢侈。應該感謝網絡,感謝精英博客,使我這個曾經的詩歌愛好者,發現了珍品,比如徐飆先生的詩,就是俗雅共賞的。
按照文學史的說法,原始詩歌是和原始舞蹈在一起的。朱光潛先生說,原始詩歌,是語言、音樂、舞蹈的結合。隨著時代的發展,舞蹈脫離詩歌而去,音樂也脫離詩歌而去,到了現代,就隻有語言陪伴著詩歌。作為一種文學樣式,人們閱讀詩歌,就應該明白作者在寫什麼,因此,這種語言,不應該是和我們的口語相去甚遠的難以理解的語言,而應該是和我們的口語非常接近、比較容易理解的語言。《詩經》離我們的年代已很遙遠,但其中的許多篇章,尤其是《國風》,基本上都是當時的口頭文學作品。漢詩流傳下來的較少,原因之一,就是其語言太書麵化了,至於稍後一些的辭賦駢文,更隻是文人雅士的專屬品。唐詩之所以成為中國詩歌的巔峰,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在韓愈等倡導下的古文運動,號召文人恢複古代漢語的純樸簡練和生動,反對語言的華麗造作和堆砌。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複回等等,就其語言而言,都極其通俗明了。可以說,通俗易懂的語言,應該是現代詩歌最起碼的特征。
閱讀徐飆先生的詩歌,是沒有語言障礙的,無論是詠物寫景還是說理言誌,其語言總是清楚明了。看見博友老康兄的風光攝影佳作,他說,“肯定就是/神話中的境界了/一切都從靜謐的窗口/開始蘇醒/把最芳香的色彩/都奉獻給/這個黎明”;他述說自己的老屋,“那是自己的門口/那裏有牛群走過/那是古舊的天井/那裏有鳥雀穿行”;他詠唱油菜花,“油菜花開/不與牡丹鬥豔/不和梅花爭奇/絕不羨慕桃李芬芳/更不似幽蘭默默無言/都是對愛情的傾訴/都是對幸福的追尋/轟轟烈烈的大聲表白/就是為了春天/已經到來/風姿綽約地盛裝搖擺/就是為了春天/已經到來”;他描寫自己的父親,“我的父親很帥氣/一米七三的個頭/在那個年代的南方/就像一棵高高的苦楝樹”等等,一讀就明白作者在寫什麼。
古典詩歌在注重語言的通俗性而外,還十分注重意境。“日出江花紅似火,春來江水綠如藍”,“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接天荷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等,既語言通俗,又意境豐富,既讀之朗朗上口,又有相應的畫麵在腦海呈現。當然,也有許多現代詩也很注重語言的口語化的,比如,“花像張大網/晃著臨走的鞋子”,再比如,“她是在樓道裏被我看住/女孩子是不能殺的/昨天殺了四個/兩個在臥室/兩個在她身邊/你把刀給她看/說 你要死了/她笑 說你有幾個娃娃”,但我覺得,這僅僅是形式上的口語化,這些看似通俗的語言所營造的意象,並沒有帶給我們熟悉的感受和聯想。由此,我覺得,生動形象的語言,也應該是現代詩歌最為顯著的特征之一。
作為一個具有很高素養和功底的語文教師,徐飆先生的詩歌,是很注重語言的生動形象的。在詩句的意象結構上,徐飆先生很嫻熟地運用了一些常見的手法,為我們營造了熟悉而優美的意境。比如說,視覺表現句,“初冬之晨/視野擠滿空闊的茶和樹”(《家園》);聽覺表現句,“八月之後的清晨/不在意花蕊落下/落在肩脖,落在頭上/落在腳下的那種窸窸窣窣的聲響”(《至奢華的事》);還有那無詩不有的比喻,“千年之間/我是一隻飛鳥的羽/穿過陰霾的寒宵/穿過肆虐的酷暑”(《故人——和青鳥》)。
所謂雅與俗,主要是依據藝術作品與生活本身的距離而言,距離遠些的為雅,如美聲、芭蕾舞。距離近的為俗,如流行歌曲,但也沒有統一的標準,比如我們看來雅的美聲唱法,在某種意義上則視為大俗。相反,我們認為俗的,因地域與人文差異反倒雅了。雅與俗也會隨時互易的。但雅俗都是取之於生活,反哺於生活的,都有廣泛的受眾基礎,不具備這些,不論雅與俗都不能稱之為藝術或者藝術將不倫不類了。徐飆先生收入集子的這些詩作,大多是博友唱和,群眾基礎是很紮實的。祝願徐先生在雅俗共賞的道路上越走越好。
2011年9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