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端正身姿,手指飛掠過那些琴鍵,一串美妙的音符響起……天啊,這個楊霽清深藏不露。那些黑白鍵在他的指尖下獲得生命,從他指端流瀉出的音符如水擊石,如雨敲窗,讓人迷醉。
“我母親是音樂教師。”他說,“我從小聽她彈鋼琴,對鋼琴略懂一二。”略懂一二?他懂的可不隻一點點。
我有意考他:“試一下四手聯彈。”
夕陽斜斜的從窗外投射到琴上,陽光所經之處,空氣裏的細塵,閃熠得像許多細細的金屑,連接成了一條閃亮的光帶,細碎的陽光在我們指尖跳躍著。
我們事先沒一起練習過,但竟配合得天衣無縫。
“你幫我聽聽有沒有彈錯的地方。”我心中暗念:弟子不必不如師,師不必賢於弟子。
他凝神聽著,這時幾個錯誤的音符從我指尖蹦出來,他回頭看我。
欲得周郎顧,時時誤拂弦,腦海不期然想起這兩句詩句,心中不禁愕然。
臨近比賽,我的鋼琴獨奏從節目單中抽掉,換成裴漾柔的緞帶舞,我倒是無所謂,可夏初蕾氣壞了。
“這本來就是校方挑選的。”音樂要有知音人,裴漾柔在台上起舞台下會有一雙愛慕的眼光追隨,而我呢……
校慶那天,本來不想去湊熱鬧,可又怕別人認為我小氣,因為選不上就賭氣不參加。
那晚,裴漾柔一曲飄逸的緞帶舞不知係住了台下多少男生的心。裴漾柔是典型的江南美人,皓膚如玉,溫婉嫻靜,一口吳儂軟語,跟人說話都是殷勤探詢,軟語商量,教人難以拒卻。
上台領獎時她對著台下微微一鞠躬,全場哄動。我注意到她站立時會把右腳微微斜靠在左腳跟後麵,那是芭蕾的站位,優美別致,這個裴漾柔容貌舉止都是美的。
校慶晚會結束後,有一個號稱文學院才子的家夥在學校公布欄貼了一封情書,裏麵有一個句子:我心蕩漾,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這句子暗含了裴漾柔的名字。我不知向泓之看到後有沒有不高興。
開學不久,據說程鴻儒程教授看到楊霽清在電腦實驗裏完成一個電腦編程,說了一句“思維與動手能力俱佳”,隨後指名要他陪同參加一個國外數學交流會,又在會上把他的論文推薦給一個美國數學權威人士。
我打過越洋電話給楊霽清,他隻說了一句“壓力是有的,盡力做好就可以,希望不會辜負程教授的期望”。那個透著不為人知的自卑的少年漸漸遠去,現在這個洋溢著自信的男孩讓我欣然。
這次學校陪同參加交流會的名額隻有三個,原先定的人選分別是程書洛、鄭少紅、葉偉。程教授涮掉了葉偉,不僅讓一個大一新生參加,還在會上刻意提拔楊霽清,全校異議不絕於耳。
那個葉偉怨恨不已,匿名在校內網發了很多罵帖,校方很快刪除,但學校還是到處議論紛紛,甚至有人卻貼子發到校外網去。一激石成千層浪,那些隔著重重網絡,什麼也不知情的人,憑著自己的臆想在網上大放厥詞,大肆批評當代教育界的腐敗,認為這次事件的內幕是學生賄賂教授。
我把那些熱血憤青的回帖完全當笑話看,可我怎麼也沒弄明白,我陪程伯伯在校園散步竟然能和楊霽清參加交流會搭上關係,媽呀,蝴蝶效應都沒這麼厲害的!
校園林蔭道,兩個男人正在低聲議論,但還是“低聲”得可以一旁的我聽清楚。
“看,那是程教授的侄女,楊霽清就是對她拍馬溜須,阿諛奉承,才找到程教授這棵大樹,大樹底下好乘涼啊。”
“我們就沒這個命了,不會裝矮人服侍某某教授的親戚。”
“這世道啊!”
兩男感歎著走遠。
我心裏歎氣:“謠言止於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