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鎮山原本就烏雲密布的麵頰,在聽了錢宣這一番略帶嘲諷的話之後,更是漲成了豬肝色。他將話在嘴裏嚼碎了,再從牙縫中一字一句地擠了出來:“錢公子屢屢相邀,隻是為了當麵來看老夫的笑話嗎?”
蘇智趕緊上來打圓場:“父親,錢公子不是這個意思,您誤會了!”
蘇鎮山一拍桌子,怒斥道:“你這個小畜生!還不閉嘴!”
蘇智沒料到蘇鎮山會將怒氣撒在他頭上,一時間也不敢做聲了。
錢宣冷眼瞧著,在一旁慢悠悠地說道:“蘇大人,小生不過是將眼前的局勢向您闡述一下,您又何必動怒呢?”
“眼前的局勢老夫自有分斷,錢公子不必贅言了。”蘇鎮山抓起茶杯灌下一大口茶水,借此勉強壓製住胸中的怒氣。
“既然蘇大人都知道,也該早做打算才好。”錢宣停頓了片刻,這才娓娓說道:“五殿下城府頗深,向來是不念舊情的。三年前,時任戶部員外郎的喬沿喬大人因為貪汙被人告發,當時的案子並不大,五殿下隻要略施援手,再不濟也能保住喬沿一條命。可是五殿下卻選擇在事發時與喬沿一刀兩斷,明哲保身,以致喬沿被抄家斬首,全家流放。這件事,蘇大人不會沒有印象吧?”
蘇鎮山眼皮一跳,喬沿貪汙案,他當然不會忘記。當時魏景琰在朝中還立足未穩,喬沿的官職又僅僅隻是個員外郎,為了區區一個五品官冒著被其他黨派針對的風險淌這一趟渾水,自然是劃不來的,所以當時的蘇鎮山就極力主張魏景琰不要插手此事。
但是現在需要救援的變成了自己,蘇鎮山當然就不會這樣想了。
“錢公子將舊案重提,是何用意?是想用喬沿來隱射老夫嗎?”蘇鎮山不愧為老謀深算的政治家,這麼千鈞一發的危難時刻,依然還能沉得住氣:“喬沿被斬首是因為貪汙,罪有應得。敢問錢公子,老夫又犯了何罪呢?”
“蘇大人,您縱橫官場這麼多年,不會不明白一個道理吧?失勢,遠比犯錯更可怕。人非聖賢,孰能無錯?犯了錯,隻要有人相助,就可以東山再起。而失勢,那可就是另一番光景了。”錢宣早就看穿了蘇鎮山的色厲內荏,一針見血道:“您本人確實沒有犯錯,但是您的家人犯下的罪責,您敢說一點都影響不到您嗎?畢竟,這次撤換考官一事不是已經很明顯了嗎?”
蘇鎮山沉默了,他死死盯著錢宣,眸子中射出精光。
“據我所知,五殿下對待蘇大人您的態度,正如對待當年的喬沿一樣啊。難道蘇大人,您也想落到和喬沿一樣的下場嗎?”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錢宣終於說出了最終的目的:“蘇大人,放眼朝中,隻有三殿下能幫您一把,您可千萬不要放棄這個唯一的機會啊。”
蘇睿緊張地捏著自己的衣角,目光落在蘇鎮山的臉上,生怕漏掉了他的任何一個表情。
“錢公子這話,老夫就有些不明白了。”蘇鎮山聲音依然沉著,可是仔細聽來卻有一絲顫抖:“你說三殿下要幫我,可三殿下又打算怎麼幫呢?”
錢宣知道蘇鎮山這是同意了,終於得償所願,他的語氣也輕鬆了許多:“首先,自然是幫您重得會試主考官一職。”
蘇鎮山眼睛一亮,沒有插話,等著錢宣繼續說。
“蘇大人您別忘了,禮部尚書鄭大人可是我們三殿下的人啊。隻要他想想辦法,您還怕大權旁落嗎?那個秦海義是什麼人,不過是個不識抬舉的蠢鈍之人罷了,隻有蘇大人您這樣懂得變通的聰明人,才能得到三殿下的垂青啊。”
“而且隻要您同意轉投三殿下陣營,從此您和我們就都是一條船上的人了,鄭大人必然會對您多加照料的。”
這句話徹底打動了蘇鎮山。從前他在魏景琰的手下,時時刻刻都要受頂頭上司鄭磊的窩囊氣,五殿下可從沒有要為他聲張正義的意思。這麼多年來,鄭磊一直和他對著幹,讓他在朝中束手束腳,難有作為。可他如果成為了三殿下手下的人,鄭磊不僅不能再排擠他,反而必須對他禮遇有加,這對於他來說,也是一樁大好事啊。
當然,他並不打算和鄭磊冰釋前嫌。等到在三殿下帳下站穩了腳跟,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設法擠掉鄭磊,自己上位。
錢宣一直暗暗觀察著蘇鎮山,見他麵上的陰鬱一掃而空,反而是滿麵紅光,就知道他一定是對自己提出來的條件動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