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就是除夕那日在湎州湖畔無意間撞到她,還因此險些被即墨寒教訓的那個人嗎?
他竟然是北漠王子?這樣的巧合簡直令人匪夷所思。
蘇皓月垂下眼眸,暗暗思索著。看陛下這架勢,對北漠王子的此次到訪還是很重視的。萬一此人錙銖必較,認出她來,隻怕會惹出一大堆麻煩事。
不過還好,上次的偶遇是在除夕夜,燈火闌珊,加上已經過去半年了,他應該早把她忘記了吧?
蘇皓月眼波流轉,想到這裏,她不動聲色地往後縮了縮,盡量把自己埋沒在人群中。
龍椅上的皇帝聽了這一番恭維話,不禁爽朗地大笑了幾聲:“韃臘圖,你的漢語說得不錯。”
“謝陛下誇獎。臣的母妃是漢人,自小便教臣識漢字,說漢語,學習大梁的禮儀文化。因此,臣在母妃的耳濡目染下,一直對大梁心向往之。韃臘圖在北漠語言中是雄鷹的意思,母妃也曾給臣起過一個漢名,叫昭昱。”
他回答起問題來不疾不徐,態度是恰到好處的謙遜,讓人聽了很舒服。
“怪不得。”皇帝拂了一把胡須:“昭昱,好名字。今日朕設宴,是專門為你接風洗塵的,你不必拘束,入座吧。”
一個窈窕的宮女走上前來,領著昭昱來到了皇帝左側的椅子上,與即墨寒相對而坐。
昭昱抬起眼眸,看了看與他咫尺之隔的即墨寒,麵上浮現出一絲怪異的笑意。
即墨寒冷冷掃視了他一眼,薄唇微抿,狹長的眸子滿是刺骨的冰寒。
高高在上的皇帝似乎壓根沒有注意到台下兩人的眼神交鋒,他揮揮手下令道:“開席。”
訓練有素的宮女們魚貫而入,步伐輕盈,姿態優雅地將手中的珍饈美饌分發到各個桌上。
菜上齊了,舞姬樂姬們也陸續登台獻藝。
有了歌舞助興,大家也就沒那麼拘束了,三兩杯酒下肚,殿上的氣氛便熱鬧了許多。
昭昱一邊品嚐美食,一邊饒有興致地盯著殿中妖嬈作舞的舞姬,半晌,突然搖了搖頭,沉沉地歎了一口氣。
皇帝掃了他一眼,使了個眼色示意停下正在表演中的歌舞,隨後將銳利的眸光投向他,開口發問道:“昭昱,何事令你心中不快?不妨直言。”
昭昱站起身,有些受寵若驚的衝皇帝行了個禮:“臣得陛下如此禮遇,心中感動萬分,哪敢有半點不快?隻是臣方才見宮中舞姬們個個身懷絕技,舞藝超群,又想起曾經聽人說起虞步舞是天下最美的舞蹈,臣卻一直無緣得以見識,這才油然而生些許失落和遺憾。”
話說到這份上,大家都聽出來了,這個北漠王子分明就是借題發揮,想存心刁難大梁一番。
不過這也是兩國外交上的慣例了,桌麵上看著一團和氣,其實各國都在暗地裏較勁,互相攀比,互相刁難也是常態。大梁一向以萬邦上國自居,若是連遠道而來的客人這麼一點點小小的願望都滿足不了,說出去豈不是讓人恥笑?
果然,隻見皇帝麵上閃過一絲陰鬱,他換了個坐姿,沉著嗓子笑了兩聲道:“既然你想看,自然要讓你看到。”
候立在皇帝身邊的何公公當即會意,立刻走下台去詢問在場的舞姬有沒有會跳虞步舞的。
可出乎何公公意料的是,問遍了所有人也沒能找出來一個。何公公當即犯了難,他一隻手緊緊握著手中的拂塵,一隻手擦了一把額上的冷汗,躊躇地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了。
剛才還喧鬧非常的大殿裏此刻卻安靜得連一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能聽得見,眾人見到這難堪的場麵,全都識趣地閉上了嘴巴,垂下了頭。
昭昱自顧自地端著杯子喝酒,在舉杯的一瞬間,他漂亮的眼睛裏卻快速劃過了一絲嘲諷。
即墨寒完全是一副漠不關心的態度,在他看來,皇帝能不能收拾起眼前尷尬的局麵與他一點關係都沒有,他更加不想插手管這閑事。
蘇皓月見此,湊到吳若彤的身邊與她耳語了兩句,很快又坐直了身體,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樣。
吳若彤遲疑地側過頭看向蘇皓月,隻見她氣定神閑,微微含了含下巴,似乎勝券在握。吳若彤隻得收回目光,深吸一口氣,鼓足勇氣站起身來,微笑著說道:“昭昱王子,恕小女子直言,你雖口口聲聲說你自小便學習大梁文化,但在小女子看來,你對大梁實在不太了解,甚至可以說有些孤陋寡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