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思在前世今生輾轉,寧十九鬆開了手,手心被硌得發白,卻又瞬間恢複了顏色。今生她是寧十九,身負楚攸寧的滅門之恨,也勢必要為楚家翻案。
眼眶有些發澀,在無人的時候,脆弱這種東西最容易將人的神智占領。
寧十九這回出來得匆忙,雖然她一開始就想要拿回楚家的信物,可先前她沒什麼勢力,就算拿到也未必守得住。如今卻不同了,她即將嫁入皇家,有了楚家的信物,要想接觸到楚家當年的友人也更加容易。
寧十九還不知這是誰為她修葺的墳墓,也不知這墳裏究竟是有屍身還是僅僅是一座衣冠塚。
——這些都不重要了。即便今日找不到楚家信物,往後也總有機會。
寧十九沒有打算徒手掘墳,從旁撿起手臂粗的樹枝,寧十九將其折斷,此方墳墓被修葺得十分幹淨,雖處於林中,卻沒有多少落葉,可見是經常有人來的。
自己掘自己的墳墓,說出去,不知會被多少人當成瘋子。
一下一下,寧十九掘開自己的墳墓…也終於將從前的楚攸寧埋進了過往。
這是一座很簡單的墳墓,寧十九沒掘多久便有一方烏木露出了,“她”就深眠於此。
也許楚家的信物就在棺材裏,隔著冷冰冰的木板,寧十九卻有些不敢下手。良久,她終於抬起了顫抖的手,一使力,一股腐臭傾瀉而出。
寧十九皺了皺眉,一鼓作氣掀開了棺材,而棺中屍體也在此刻重見天日。
已經腐爛的屍體看不出原來的模樣,可寧十九心裏很清楚,這具屍體就是她的,就是楚攸寧的。而且這屍體身上的衣物分明就是她死那日所穿,興許是葬得匆忙,所以並未換上壽衣。
這樣也好,若是換了衣裳,楚家的信物還指不定會落到誰的手裏。
屍體腐爛的味道並不好聞,寧十九這時候也後知後覺地想起來,既然這地方時常會有人來,那若是她今日掘墳之舉被人看到……豈不是更加惹火上身?
雖然她很好奇是誰敢冒險葬她,可是現在她還沒有那樣的能力,她隻能小心翼翼地將自己藏好,在她將利爪磨得無比鋒利之時,她才能站出來,並且無所畏懼。
寧十九翻開有些腐爛的衣裳,除了楚家的信物,屍體身上還有她從前喜歡的一些首飾,隻是現在看來都是些灰飛罷了。楚攸寧已死,活著的,是寧十九。
用自己的衣裳將小玉馬擦了擦,那個“楚”字在蒙塵許久之後也帶上了一些灰暗,一如她這個人,再也回不到從前風華。
嘴邊溢出一絲笑意,額頭上細汗密集,寧十九沒有怠慢,趕忙收好小玉馬,蓋上棺材,又重新將黃土掩埋上去。
做完這一切,寧十九已經有些疲憊了,這不僅僅是身體上的疲憊,還有心中的。她親手掘了自己的墳,又親手掩埋了自己。
楚攸寧啊楚攸寧,你真像一個笑話。
擦去臉上的汙漬,整理了有些淩亂的發髻和衣裳,寧十九頭也不回地出了林子。
從來到墳前到離開林子,籠統也不不過半個時辰,寧十九一直謹小慎微,卻也不認為自己會這麼湊巧在短短半個時辰裏被人盯上。
可是有些事情並非由人來定奪。
就在寧十九離開後,深林中傳來一聲若有若無的歎息,而後是清冷的命令,“來人。”
“主子有何吩咐?”
“去將寧國侯府寧十九的身份查清楚,尤其是……她和楚家的關係。”
“是。”
萬籟俱寂,左右已經無人,賀蘭燕容終於吐出一聲長歎,他側眸看著不遠處的孤墳,眼裏劃過自嘲。
原以為將你安置在荒郊密林便能讓你遠離是非紛爭,沒想到還是有人找到了你。可是……寧國侯府怎麼可能與楚家有關聯?
賀蘭燕容手裏提著一壇酒,他緩步走到孤墳前,徒手將墳塋又修葺了一番——這些事情,他向來親力親為。
“攸寧,你不必去理會那些人,所有打擾你清淨的人,我都會為你解決。”
酒香從壇中揮散出來,賀蘭燕容就著壇子仰頭灌了一口。
“有人告訴我,楚家還有血脈遺落民間,我沒能保護好你,但我會保護好她——我已派人去了雍州。”
賀蘭燕容隨手拔去一顆草。他比寧十九來得晚一些,他到的時候,寧十九已經開了棺,原本他想直接拿下寧十九,盤問她與楚家的關係。
可是當她拿出楚家信物時他又放棄了這個念頭。楚家的信物雖然不是什麼秘密,但它一直由楚家人保管,想來即便是賀蘭燕封,也不知道那小玉馬到底在誰手中,否則,當初也不會那麼容易從他手裏搶來她的屍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