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什麼？”大胡子橫他一眼，隨意往前頭一指，道，“主子是那麼容易讓你們見的嗎？”
說話的人更加低下了頭，連和大胡子對視的勇氣都沒有，“是是是，首領說得是。”
看著自己身後跟著的幾個雜魚，大胡子眼裏劃過一絲紅芒，一隻手不自覺撫上了腰間的彎刀。
這裏一片荒涼，雜草長得有人腰那麼高，隻是秋天一來，野草也變得枯黃，失了鮮活的生機。
“首……首領，主子在這地方？”
大胡子回過頭來，嘴一咧，竟像是張著血盆大口的野獸:“當然不在。”
“咻”一聲羽箭破空，切斷了大胡子幾根頭發，卻直接將說話那人的膝蓋一箭穿透。
“啊！”
鮮血噴湧，將枯黃的雜草又染得殷紅。
“你根本沒想帶我們見主子！”有人氣急敗壞道。
大胡子不屑一顧，“一群廢物，留著也是浪費口糧。殿下已將你們交給老子了，你們的生死，都是老子的。”
這時，草叢裏忽然傳出窸窣聲，像是有人極速飛奔過來，又像是有什麼動物在裏麵亂竄。
沒等那幾個人逃命，又不知從哪裏射來了幾支箭，都是一箭穿透了他們的膝蓋骨。
哀嚎聲不絕於耳，大胡子抽了抽嘴角，突然大嗬一聲:“都給老子滾出來！”
這下子，暗衛們也不再隱藏，太子府後山這一片本來就是他們的地盤，殿下既然將這幾個人丟來了這裏，那定然就是存了要他們生不如死的念頭。
十來人出現在荒地中，大胡子大手一揮，哼道:“帶著回去吧，最近收了幾個毛頭小子，還沒學過殺人，這幾個人正好讓他們練手去。”
血腥味彌漫的枯草叢裏，驀然間又恢複了平靜。
墳前擺上了吃食和胭脂，插上香蠟，火光裏紙灰被微風吹得亂飛。
寧十九隻知道自己甩掉了幾個人，卻不知道究竟是誰大費周章派人跟在她身後。更不知道那幾個人會因為她而糊裏糊塗丟掉性命。
張了張嘴，寧十九怎麼也叫不出那個稱呼。這黃土底下，埋葬的是她娘親，楚家的夫人。可是她如今是寧十九，活著的人她不敢認，死去的人她也不敢認。
寧十九啊寧十九，從前的肆意飛揚到底去了哪裏？當初連上陣殺敵都不怕，如今卻在女人的勾心鬥角裏步步為營，如履薄冰。
“夫人……楚攸寧她……如今很好，您不必再為她擔憂了。”寧十九心裏酸澀，她騙人騙己，還要騙至親。可是她又不敢叫出那一聲“娘”，她愚蠢，不孝，害死了父親與兄長，害得楚家滿門被滅，害得楚家赫赫威名，一朝飄散。
“這是您喜歡的桂花糕，還有梅花香餅，如意糕……”
“這是雲香閣新出的胭脂水粉……”
“這是您以前最愛用的繡線……”
寧十九絮絮叨叨說了很多，從吃穿說到用度，她說得有多又細，像是生怕不能再來似的。
事實上也正是如此。寧十九身份特殊，這還是她重生一來第一次來這個地方。因為她害怕，她身邊的危險太多了，一旦她的身份暴露，那便是無窮無盡的追殺。
而她之所以選在今天來祭奠，也不過是抓住了她新婚燕爾，那些注意著她的人或多或少會有些鬆懈罷了。
“今日一別，不知再來是何時。”寧十九顫抖著手撫上了冰冷的墓碑，突然將身子湊了過去，像是在撒嬌似的輕語，“我已經找到姐姐了，您不必擔心。”
寧十九呆坐了一會兒，迷迷糊糊間似是睡了過去，朦朧的夢裏她回到了年幼之時。那時候楚家如日中天，朝堂內外皆有不少的支持者。那時候她過著無憂無慮的日子，連進皇宮去尋那些小公主小皇子玩耍，都是家常便飯。
但是終有一句夢裏不知身是客，隔世之後，她有時竟想不明白，她記憶裏的楚攸寧，到底是不是這時候的寧十九？
淚水劃過臉龐，寧十九猛然間便清醒了，她靠著墓碑，像是迷途的孩子終於找到了回家的路。不管是楚攸寧還是寧十九，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還活著。
寧十九清理了墳上的雜草，在這青山綠水間，她的母親正安眠著。而在另一處郊外深林，“楚攸寧”已經腐爛。
“聽說黃泉下苦寒，父親，母親，兄長，大姐……你們不要怕，很快，就讓他們下來陪著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