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隳仙,墮魔,繼而到這般田地,悔否?”
“不。”
血將清麗的山河浸染的蒼涼,頹廢的軍旗足以摧殘千軍萬馬的鬥誌,安靜的天地能讓萬物噤聲。
山的邊緣,有兩個人在靜寂中對峙,對視。一黑一白,分別在山的陰影中與烈日的照耀下,恰巧構成了鮮明的對比。
沒有輕煙沒有卷雲,蔚藍的天空被太陽照得明亮刺眼,又毫不吝惜地用無上榮光包圍著那個高高在上的仙人。
猗犰站在地上,麵朝刺眼的烈日,掙紮地看著那在哪都奪目的仙人。
有一種人,就是世界可以為他而忽略自身。
浥塵白發如雪,麵容卻年輕依舊,冷峻而出塵的臉上看不出悲喜。他白袍不染,似從血海中挺立的修竹。雙手托著晶瑩剔透的淨心石,傲然而悲憫地看著陰影中的傷者。
猗犰手執魔劍,看著他唯一的對手,也是唯一的摯友。感到筋疲力盡,他擦去嘴角的血,嘲笑著說:“我從不後悔入魔,我也不後悔沒學會你們仙門的笑裏藏刀。”
高處的仙人不回話,幹淨透徹的眸子映出猗犰現在狼狽的模樣:他黑紅色的血液從口中,身上的傷口處流下,染濕了黑色的戰袍,蜿蜒至地上,鉤畫出古怪的花紋。猗犰的黑色長發散亂,因汗水而相互糾纏著。
隻是那唯一不變的黑色而淡然的眼睛充滿著嘲諷,襯著慘白的膚色,更加駭人。猗犰周身餘威猶在,彰顯著曾經的狂妄。
他不過百年時光,便消滅前任,成為新魔尊,並隳七十二仙城,一舉壯大魔教弟子,又憑一己之力撕開星軌。
可如今卻陷入死局,成王敗寇,或許是從開始便注定了,那是邪不勝正嗎?他半輩子坎坷慘淡,在腥風血雨中拚搏著撞開一條路,從未感到片刻滿足,而此刻,心中更是強烈的不甘。
“下輩子......”猗犰扯了扯嘴角,不減嘲弄,但多了幾分死前的恍惚與苦澀。
下輩子,他要找到他,贏過他;
下輩子,他再不會輕信他人;
下輩子,他要拿回他的王座,將仙門收入魔教;
下輩子,他要天下都臣服與他;
否則,便是弑盡天下人又何妨?
仙人看著曾經不可一世的魔尊睜著眼靠著悲鳴的魔劍,一動不動。嘴角溢出的血靜靜滴下,這次,他沒去擦。
仙人看著地上的魔尊,輕輕道:“下輩子,我把命還給你。”
音如泉水濺琴弦,輕輕地飄搖在清麗的山河間。
疏忽便被往生的咒語翻落遮掩。
仙人遠去,不再看那孤寂的畫麵,魔劍猶在悲鳴,卻第一次在那顆仙心中唱回了寂寞。
不知何時趕到的夕陽,繞過了青山,為那停留的畫麵獻上了枯萎又淒豔的挽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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猗犰在魔教中稱霸千年,幾乎忘了自己最初的身份。
其實這也沒什麼不可以,人間千年,太多的煙消雲散,忘卻過去本就是不可避免的。尤其是那樣懦弱無能的過去的自己,讓他不堪回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