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雙雙飄呀飄呀,恍恍惚惚的,她看見了一輪又圓又大的明月,清澈的月光猶如一層透明的紗衣,溫柔地披拂在她的身上。明月離她越來越近,漸漸的,裏麵的一切都清晰了起來,她看見了巍峨的玉宇瓊樓,一絕色女子從殿內翩然飛出,彩帶飄逸,裙擺飛揚,懷裏抱著一隻玲瓏可愛的玉兔。那女子飛到宮殿正前方那株高大的月桂樹下,才飄然落下。喬雙雙的視線停留在女子那身複古的衣服上,廣袖曳地,腰身高束,扇形領子高高豎起,將她玉一樣的脖頸襯托得更加纖長白皙,裙幅褶褶如雪月光華流動輕瀉於地,挽迤三尺有餘。她輕步緩移,周身似有煙霞輕攏,仙氣飄渺,喬雙雙看不清她的麵貌!
“嫦娥!”喬雙雙聽到自己消失的聲音,驚訝地閉上了嘴巴,聲音回來了?這麼說,她真的變成了泡沫,再也回不去了?她茫然四顧,雲海茫茫,清冷寂寞,難道變成海上的泡沫之後,最後的歸宿竟是廣寒宮麼?
喬雙雙苦笑,可惜她不能再為奧薇拉設計禮服了,要不然,眼前就有一件空前絕後的衣服可以參照,隻是不知那衣服是用什麼料子製成。轉念間,她本能地伸出手去,奇怪的是,明明仿佛隔著很遠的距離,居然被她觸及到嫦娥身上的衣袖,觸手冰冰涼涼,頃刻間卻又與她身體的溫度相融合。依稀仿佛,有種熟悉的感覺,她在什麼地方也接觸過這種質感。對了,她在書房裏得到的一堆寶貝之中,就有這樣一團絲,那時她還惆悵:可惜太少,無法織成布料做出霓裳,沒想到這一團她叫不出名字的絲居然在廣寒宮裏重見了。她激動地抬起頭:“仙子,這是什麼絲?”
“龍竹裁輕策,鮫絲熨下裳。”嫦娥曼聲吟哦。
喬雙雙一怔,鮫絲霧吐漸收,傳說當人魚受到極大驚嚇,她們的聲音就會化成有形絲線,織成的綃輕薄無上,遇水可幻七彩光色,遇火則化為雨滴。她雖然投身人魚,卻是從來不曾想過,自己還能吐絲成綃。隻是以她目前這種泡沫狀態,不知道是否也能吐出鮫絲呢?她想起泡沫,忽然一驚,既然已為泡沫,她的手又是如何觸及嫦娥的衣袖的呢?但是她待要去看自己的身體,卻是茫茫然什麼都不得見。一時之間,似夢非夢,似醒非醒。
“涼月圓時翠帳深,廣寒宮裏未歸人。你又來做什麼?”
嫦娥輕聲歎息,微雲飄過,那張一直被雲霧隱匿著的俏臉露了出來,映入喬雙雙的眼簾,喬雙雙陡然大吃一驚,顫聲問道:“你……你……你……我……我……我……”她本來想說,你怎麼是我?然而想到她的魂魄早已脫離了喬雙雙的軀體,那麼,又何來“你即是我”之說呢?可是嫦娥的容貌怎麼會和喬雙雙的一模一樣呢?一時之間,不由得更加迷惘,怔怔地望著嫦娥,說不出話來。
嫦娥笑了:“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你呢?你在悔什麼?”
她在悔什麼?她後悔的事情多了。反正就是“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嘖,果然是近朱者赤,聽著嫦娥文縐縐念詩,她也詩興大發了。
她隻是思量,嫦娥卻好像看透了她的想法,俏臉含霜,目光中寒意逼人:“既然出師未捷,不如抽身早退!去!”
喬雙雙隻覺得眼前彩袖輝煌,金星亂冒,身體仿佛從高處急速墜落,嚇得她驚叫起來。嘭的一聲,她重重地跌落在地,隻覺得渾身上下無一處不疼痛,仿佛被什麼重物狠狠碾壓了一遍,當真有說不出的難受。她陡然睜開眼睛,哈倫正向她露出一口猙獰雪白的牙齒:“別裝死了,還不快點起來給我穿衣!”
她這才發現什麼都沒有改變,她依然在哈倫的臥室裏,隻是被哈倫從床上推了下來,跌在床邊而已。人渣啊!她惡狠狠地腹誹,臉上卻是一點都不敢顯露出來。就算是傻子,在吃了太多的虧以後,也會學得乖一點的,何況,喬雙雙又不傻。她強忍著身體的不適,雙手攀住床前的雕花欄杆,慢慢站了起來,正想找一件衣服遮掩一下傷痕累累的身體,哈倫已經不耐煩地皺起了眉毛:“還不利索點。”
急著趕去投胎麼?喬雙雙罵,臉上堆歡,為哈倫穿起衣服。
哈倫站在喬雙雙麵前,低下頭,是喬雙雙蓬鬆的金發,有一種說不出的香氣隱隱約約地縈繞在鼻端,帶來一種熟悉的舒適感。這個女人,一定不止一次為他穿過衣服。可是為什麼關於這個女人的一切,在他的記憶中蕩然無存了呢?他隻能從別人的口中得知喬雙雙的“光輝事跡”。唇角微微上揚,心情忽然沒來由地陽光燦爛。這個女人,還真的是個寶貝呢!自身都難保了,還要多管閑事,他人之命倒比她自己的生死榮辱更加重要!
他想起剛剛繼承王位時,彌漫在王宮中的傳言:據說,王子的生命裏出現過一個女人,王子對這個女人極度迷戀,甚至不惜與國王、皇後、教父翻臉。
據說,這是一個邪惡的女巫,妄想以美色得到皇後的寶座,手段無所不用極其,一絲不掛就是她常用的策略。
據說,這個女巫還試圖勾引過國王,並且害死了國王當時的戀人丹嘉夫人,以至於國王與王子父子相戈,兵戎相見。
據說,正是因為如此,教父才有了可趁之機,篡位成功。
據說,其實這個女巫本來就是教父派來迷惑王子的。
……
為了避免這種傳言傷害到奧薇拉,他下令封鎖傳言,違令者斬!至於對傳言中的喬雙雙,他隻有一種態度:棄之猶如敝履!
那時候,他怎麼會知道,見到本人,他不僅不憎恨,不厭惡,不防備,不驅逐,他甚至還有些遺憾,有些期待——期待喬雙雙能夠像傳言中那樣邪惡無所不用極其!
“我第一次見到你,你沒穿衣服?”
正在給哈倫扣扣子的喬雙雙腳軟了一下,等她站穩的時候,手心裏多了一顆紐扣——那是被她沒有倒下去的犧牲品,被她硬生生從哈倫的衣服上拽了下來。她盯著扣子,一如哈倫同樣地盯著她。
不能再遲疑下去了,再遲疑她怕自己的頭發會在哈倫目光聚焦中自燃。
喬雙雙抬起頭,嫵媚地微笑:“扣子脫線了,我給你縫上去。”
“我有這麼多時間可以浪費麼?”哈倫繃著臉命令,“換掉!”
喬雙雙這回反應不慢,立刻打開臥室旁邊的儲衣室,取出一件外套,順便取過一件哈倫的襯衣,披在自己身上。這幾下動作一氣嗬成、行雲流水,若不是喬雙雙吃的就是服裝這行飯,還真不能在如此短暫的時間內完成呢!
她的小小的小小的自我滿足沒有停留多久,就在哈倫冷酷的眼神中灰飛煙滅。
“誰準許你穿我的衣服?”哈倫的臉像是一塊千年寒冰,凍得喬雙雙的皮膚直起雞皮疙瘩,“脫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