愁緒飄散,西天的那一抹金黃的晚霞,在萬般愁緒中無疑不再美麗。
秦臻身中劇毒,離開清水泊後便拖著那已漸沉重的身軀向南行去。夜,伸手不見五指,濃重的夜色,將他那一身素衣吞噬。走了一個多時辰,耳邊卻聽到天上轟轟隆隆,雷電交加,不過對一個傷心欲絕的人來說,這一切都不再重要。
過了片刻,雨聲大作,天上掉下了連珠似的大雨。雨落在他的身上,淋濕了他的發絲,也濕透了衣衫,雨水順著他的長發和衣角流到地上。他抬起他的頭,迎著那雨絲慘然笑了,不過是悄無聲息。連老天似乎都要折磨他,本想為天下蒼生做些事。豈料君王妒能,一時的雄心壯誌便消失貽盡,換來慘然一笑!
不過他並不後悔,就算是立刻死去,他也沒有後悔。天下蒼生本來就夠淒苦,為何還要加上戰事?百姓苛捐雜稅,也漸不能支。
他就這樣一直的走著,心中惻然,雨水濕透他的全身。使得他的身子異常沉重,他的腳步走的十分的緩慢,因為他實在已沒有太多的力氣,忽然他放眼一望,在閃電的照耀下,前方正是一片山穀,而山穀之中傳來一陣淒然的箏音。箏音低迷,好似清荷出綠波,萬木叢中穿過的清風,靡而不亂,雖然乍聽之下溫柔舒心,若細細聽去便能發現者箏音中飽含的淒苦,秦臻感懷自己一時豪情,竟付流水,心中更是淒愴,眼角流下淚來,和著雨霧卻分不清是淚還是雨。他便靠在一根彎曲的小樹上,暗暗流淚。
忽然箏音一失,那箏音餘韻卻在秦臻腦子裏麵回響,這箏音並沒有完,他知道。所以他緩緩從腰間取下“綠意”,唇邊飛音,接著那箏音之調,續上了一段,正當他停下的時候,那箏音又再次響起,音能傳情,亦能解意,他記得在西湖之旁解開“雷峰隱語”時,大開心結。此刻又逢知音,便和著那箏音一唱一和,當下天地之物悄寂無聲,仿佛都被這箏簫之音染醉,那急急的夏雨似乎也緩和了起來。
雨水流過長簫,忽地蕭音一落,萬籟寂然,秦臻微笑著倒在了雨泊中。
一片白影落在了他的旁邊,是一個白衣仙子,隻見她眉尖若蹙,兩束青絲很齊齊的披在胸前,隻聽她歎道:“你何苦這樣疲於奔命?”
秦臻被帶到一個山洞中,裏頭生著火,秦臻此刻衣服就似未曾淋雨一般,頭發也是幹幹的。裏麵一個綠衣少女不解地問那個白衣仙子道:“你為什麼要救他?”這個正是十娘,紫蘭仙子。
白衣仙子歎道:“我也不知道,反正我不會讓他在我死之前死去。”
紫蘭仙子道:“神仙難道也會死嗎?”
白衣仙子搖搖頭道:“神仙根本就沒有活著,那麼又何來死?”
紫蘭仙子不再說話,反複地體味這句話的意味。
白衣仙子不知是怎樣將秦臻身上那毒中之毒的鶴頂紅去掉的,不過秦臻體內此刻的確不再留有鶴頂紅的毒,而且秦臻的麵色紅潤,脈象平穩,已恢複了大半。
“我們走吧。”白衣仙子向十娘道。
“你為什麼不等他醒來?”十娘問。
“他既然沒有死,我就沒有什麼放不下的了,留在這裏又能做些什麼呢?”
“你難道就不想和他說幾句話?”十娘又問。
“走了,一切的話,都沒有什麼可以說的。”話後便走出了山洞,十娘也跟著走了。
過了沒有多久,秦臻便醒了來,不過他模糊之中感到那個熟悉的身影,那憂傷的眼神,那溫柔地心語,他一搖頭,看著那堆燒的正旺的火苗,微笑道:“白衣仙子,嗬嗬。”他的眼迷蒙了,又想起那晚似水的月光,人生的路何其長,在他一路走來,白衣仙子又給他多少的幫助,多少的勉勵。因此他覺得自己應該要活下去,雖不能轟轟烈烈的上陣殺敵,也可行走於江湖懲奸除惡,對武林中那些醜惡之事有所消減,便也不是一件生存的理由。
一個人若還活著,那麼他就要活得多姿,到死的時候沒有任何遺憾。秦臻不死,那麼他還是要活著,到底是為什麼要活著,他已不再關心,這個時候他看著那燒的正旺的火苗,微笑了,然後便沉沉的睡去。
次日,天已放晴,這夏日的雨,雖是很大很急,但唯一的好處便是去的快。這石洞倒很寬敞,外麵的陽光投進來,整個山洞顯得幽靜但一點也不冷清。很奇怪的是,平時那燥熱的陽光,此刻秦臻卻感到無比的溫柔,因此他又笑了。人如果能多笑笑,活著的時候便不會太累。
秦臻似乎明白了笑中的奧妙了,所以他便開始利用這笑的好處。
何去何從?人生很多的時候都要遇到這個問題,就算你一天到晚不得空閑,突然有一日空閑了下來,喝了一個時辰的閑茶,那個時候回想起來,也想問問自己到底在做什麼,要做些什麼。不過你若去苦苦思索,又覺得實在想不出答案,那時便迷茫了,甚至有些寂寞。
不想、不問、不知,秦臻雖然已有一晚一早沒有吃飯,但腹中卻也不覺得餓,以他現在的修為的確兩三天不吃飯都不在話下。可是他現在似乎有些嘴饞了,他走在那山間小道上,小道雖經雨水衝刷卻一點也不泥濘,踏在那些青草上,抬頭看著天際的白雲,雨過天晴,天空都像洗淨一般,白雲很淡,陽光也不甚濃。
清風中含著一股清香,山間的空氣也是那麼的舒爽,迎著清風的秦臻此刻卻想找到一家酒家,切一隻雞或幾斤牛肉,喝幾碗陳年高粱酒。
繞過一個山頭,張目望去,阡陌交通,原來是一處農田,這盛夏田裏的稻子正開始成熟,一夜夏雨,那一片片綠油油的天地生機勃勃。晶瑩的露水此刻在稻子葉尖上,欲落而未掉。
有農田,便有農人,有農人必有人家,有人家肯定有小鎮,有了小鎮,就有了吃的,小鎮之上,客店酒家便是一個尋吃的好去處。
秦臻未到鎮上就想到了許多,美酒、好吃的肉食,可是正當他坐到桌前點上小菜拿著一碗高粱酒的時候,他才發覺自己根本沒了胃口。他才知道自己根本就沒有辦法吃下這些東西,是因為他不該叫來的,因為他身上所帶之錢早不知丟到哪去了,所在說他現在根本就是身無分文。
“小二,再來兩斤牛肉。”秦臻喊道。
小二過來一看,他那盤中的兩斤牛肉根本就沒有動,便笑道:“客官,你這不是還有這麼多麼?”
“如果我覺得不夠,是不是還可以要?”秦臻道。
那小二笑笑的甩著肩上的那帕子,好笑的看著秦臻,就像看著一個怪人似的。
秦臻見他並沒有動,本欲往嘴中送的酒,此刻便緩緩地放在了桌上,笑道:“我說小二,你們這是不是要關門了?”
小二不解的道:“現在還是上午,不到天黑是不會關門的。”
秦臻笑道:“我不是說你們要打烊了,而是說你們是不是要關門大吉了?”
小二臉色一黑,便笑道:“我們這生意雖算不上是非常好,但也能賺些小錢,也不會至於關門,大爺真會開玩笑。”
秦臻道:“那你就去切牛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