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燕池宮還要陰沉沒有人氣,縈繞的檀香,終年籠罩在嘉壽宮,連走路說話都要小心翼翼。
她的臉上彌漫著死氣,禦醫說本該入冬之後就該去了,但是一口氣生生的咽不下,拖到了如今。現在的她,也不過是個行將就木的老人罷了,絲毫不見往昔裏翻雲覆雨的模樣……
“當年太後將胭脂燙放到燕後的飲食中,再用同樣的辦法加害周後與我的時候,可曾想到過今日……”顧衣冰冷的,絲毫沒有任何起伏的聲音,淡淡說道。
她渾濁的眼神中,終於有了色彩,吃力的吐出幾個字:“果然……是你!”
“好狠毒啊!”她恨恨的說道,從未想過,自己根本就沒放在眼中的小丫頭,卻成了奪命的閻羅……
“論狠毒,臣女不及太後。”顧衣眼中冷冰冰的,不見一絲感情,絲毫不畏懼那怨恨的目光道:“時至今日,這些都是報應……若非是太後,一切都不會像現在這樣……”
若非是她,燕後不會死,先帝也不會因為燕後而放任周家繼續禍害朝綱;若非是她與南夷勾結,便不會有當年徐州之亂,多少白骨,埋於邊疆;若非是她覬覦陵寢圖,也不會將張家的人安插在顧家,母親、也不會因為臨氏間接的喪命;非是她,李離與……周青鸞,也不會分開;若非是她,她又怎麼會和李離走到如今這樣的死局……
顧衣眼中的恨意太深,見她這般,太後反而笑了,眼中閃過一絲快意:“就算哀家死了又如何,周家敗了又如何,他這一生,隻是做臣子的命……他這一世,注定孤苦一世!”
這樣的話語,是世上最惡毒的詛咒,卻是從一個母親的口中說出來的。
她從未想過,世上竟然會有這樣的母親,從未愛過自己的孩子,臨死,都那般的怨恨著他……
令人發寒的笑意淡了下去,放在半空曾經攪弄著半個王朝風雲的手,終於無力的垂了下去,身邊有侍女低聲的抽泣,宮人尖細的聲音道:“太後……薨逝!”
外麵的雪越下越大,簌簌而落的雪花,似是要將這個王朝的風雲堙沒。出了嘉壽宮,隔著太液池,她遠遠的看著那黑衣錦袍的男子,長身玉立,遙遙的望著嘉壽宮的方向。
他站在湖心水榭亭中,身後是漫天的雪花,交織著隻有黑與白兩種色彩,若一幅隔世經年剪影的畫。
那一刻,她的心竟然是那樣奇跡般的平靜,沒有那一種痛苦的怨恨了……
從一出生,便就注定了棋子的命運,就算是變得再強大,能夠掌控所有人的生死,卻唯獨掌控不了自己的命運,在背叛與原諒中,究竟誰能夠救贖他?
在心底最深處,似乎是被什麼輕輕的戳了一下。一種細微卻又尖銳的疼痛蔓延開,若蛛網一般遍布了整顆心。
顧衣不知道他究竟有沒有在看自己,匆匆的移開眼,與遠書一齊離開了。
今年的除夕,看來又要在宮中過了。
今年的大祁注定不太平,皇後太後先後病逝,隱隱有一種不祥的預兆。
朝中大臣諫言元樂帝,早立小皇子為儲君,封顧家四小姐為後——那鳳命女子的預言,如今是一個吉兆,皇室中總要一些喜事穩定軍心。
隻是元樂帝已無立後之心,周後的死壓垮了元樂帝,而與太後的爭鬥中,耗費了他所有的心神。
新年一過,元樂帝便臥病不起,朝中大事,皆由離王主持,不立儲君,放權給離王,朝野上下紛紛在議論,皇上,是想要禪位給離王!
尚且是在國喪期間,再加上皇上病重,今年的除夕宮中並沒有鋪張的準備。元宵佳節,顧衣與遠書她們做了幾盞花燈當是過了節了,宮中死氣沉沉的,蓮花燈平添了幾分喜慶。
蘇氏來宮中看過顧衣幾次,說是顧、沈兩家想要借這個機會,將顧衣求出宮去。畢竟如今皇上病重,做主的是離王,希望能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放顧衣出宮。
不過才十八歲的小姑娘,總不能頂著所謂女官的名分,老死在宮中吧。
顧衣卻沒有應下來,隻問了家中如何。
衛王府已經流放,顧家、沈家不會再卷入到奪位的風波中,她回去,似是也沒有太大的意義。
這一世,等所有的一切都塵埃落定,她也不會留在長安,留在前世困鎖了她一輩子的地方。
隻……等著,她做完最後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