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臣知罪……”,徐憂民一揚袍袖,雙膝跪地,“但老臣確實有根據”。
皇帝冷哼了一聲,“說來聽聽”,不歇火沒辦法,徐憂民還有一項本領,難纏。
“自天啟四年,平王隱退朝堂,不問政事到天啟十三年冬,複出頻頻接觸朝堂各政要員,直到如今。
這兩年間,皇上雖然沒有冊封他任何官職,可他卻下轄了一方京畿營,更手握朝廷武舉殿試錄用大權,從這一巨變,臣敢斷言平王爺定然是跟皇上連成了一氣”。
皇帝二目閃爍,深吸幾口氣,“理由”。
“平王也是極度工於心計之人,天啟四年的悄然隱退,或許是得到了皇上的一些訊息,聰明的選擇了明哲保身……”,說到這,徐憂民停下,看了一眼皇帝又道,“不過,這也是他的不得已而為之”。
皇帝牙幫高鼓,閃爍的目光增加了些許戾氣,“繼續”。
“就因為他聰明,所以他不可能不知道皇上怕什麼,既然知道,他就不可能把自己變成第二個陸鍔,引皇上發飆,自己為靶”。
“而,他卻偏偏做了第二個陸鍔,為什麼?”,皇帝輕飄飄地甩出一句。
“老臣早已說過,皇上跟平王在天啟十三年已同氣連枝,達成了某種協議,不然,今夜皇上剛喊出擬印官擬旨,平王如何會立即露出竊喜神情?顯然他心中早有預想,至於拿什麼同,拿什麼連,無非是那天下人人垂涎的皇位和……”。
“和什麼……?”,皇帝屏住呼吸瞪著徐憂民,兩眼逐漸露出笑意。
徐憂民顯眼的喉結連續蠕動了幾下,“和皇上這肝髒潰爛之病”。
“說得好啊!”,皇帝仰臉哭笑數聲,“如若這病不是必死之病,朕怎麼會允許平王複位,如若這病不是將死之病,朕便是說破大天,平王也不會相信,還以為朕是在故意引誘他,露破綻拿他把柄,借以致他於死地呐!畢竟陸鍔才是朕一母同胞的親兄弟”。
“還有更為重要的一點,便是那平王爺天啟四年到天啟十三年期間的閑散,並非真的是閑散,其鋒芒,皇上早已是駕馭不了”,徐憂民愁雲慘淡地補充道。
“哼哼哼……”,皇帝幹笑,“我道是上古第一人看不透這一點呢!哈哈哈……可徐宰輔那時,為何不管不問,任由平王爺發展壯大,成為一頭猛虎?”。
徐憂民輕輕一笑,“一個不掛職,不參國事的閑散王爺,皇上叫老臣怎麼管?況且,他之所以能成為一頭猛虎,應該歸功於皇上,把那武舉殿試一手相托才對。
當時,老臣還有些詫異,皇上怎麼會讓一個不諳武技的堂堂大文豪,去管理武科呢?而今日看來,老臣那時是錯了,皇上英明,平王爺不但管好了武科,而且還管的有模有樣”。
“你……”,皇帝先是有點氣急敗壞,但氣著氣著他又笑了,笑的眼中直帶淚。
“哈哈哈……徐宰輔真乃一針見血,朕膝下無子,而平王爺又那麼優秀,所謂打斷骨頭連著筋,血畢竟濃於水,這大好,美不勝收的萬裏河山,朕是不可能讓給司馬姓,徐姓抑或者是盧姓的”。
“這個自然”,徐宰輔一點都不感到窘迫,“可老臣還有不解,既然那平王對皇上的身體,心意都早已了如指掌,卻為何今日在聽到皇上道出儲君人選時,還會磕頭如搗蒜,魂不附體?”。
“嗬嗬……”,皇帝有節製地笑了笑,“那是平王不放心哪,陸鍔過錯再大,但終究是朕的親兄弟”。
徐憂民若有所悟的點點頭,“這……也說得過去,不過卻苦煞了皇上”。
“沒什麼”,皇帝倏然語聲轉暗,眸中帶淚,“誰叫朕私心深重,傷了兄弟的心哪!朕沒臉責怪他,這萬裏江山總得有人繼承吧!”。
是啊!這萬裏江山總得有人繼承,別無選擇之下除了平王爺,也沒誰了。
陸鍔?皇帝話說的好聽,估計便是退一萬萬步,他二人之間,也不可能再有任何事可以共處了,況且平王爺這些年,雖未參政,但手下之事,也多為人津津樂道。
“皇上……”,想起皇帝一生苦命,徐憂民不由得也跟著留下了濁淚。
“不打緊的,害兄長哀傷了”,皇帝卻緊咬住牙關,好像要把眼底的淚花給吸回去“不過,再怎麼樣,傳位於平王,朕還是不甘心哪!所以朕說了一些酸話,氣話離間了你與平王,還請大哥莫要記恨”。
原來舉賢不避親的意思果真是如此,看來是我多想了,也錯怪了皇帝。
徐憂民站起身,“皇上請寬心,為了上古王朝,為了黎民百姓,老臣絕不會姑息陸鍔,念舊情,定會與平王同仇敵愾”。
皇帝全身一寒,被皮肉層層包裹的心忽然瞬間似針紮了千萬次,眼皮不自覺的一陣跳動,臉皮隨即猙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