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憂民與他並道往院落裏走,由於管家和丫頭特別的勤勞,偌大的院落裏,偶有磚縫裏才露出一道道汙白,北風呼嘯,越過高築的院牆,尖如利刀,徐憂民禁不住縮縮脖子,抱緊身子,“褚遇回家了吧?”。
“哦!回了”,一提起褚遇,褚劍石立即湧上一股憂慮,“這個臭小子,詩書讀不好,習武沒天賦,說他,他也不聽,二十七八歲的人了整天就知道玩玩玩”。
聽他酸軟又略顯憤恨的言語,徐憂民斜了他一眼,“你就是這般做父親的?就這般不看好自己的兒子?”。
“他有什麼地方我可以看好?”,褚劍石停住腳步,陰霾覆麵,“酒不能喝,武功練了十數年,沒一點長進,而且膽子還小,這哪像我的兒子,一點氣概都沒有”。
“你這就不對了”,徐憂民麵色一轉,拿眼瞪瞪他,“為人父母者希望子女成龍成鳳,這本身沒有錯,但是,就像你,牛不喝水強摁頭,硬逼著褚遇去練武,還拿自己的成就去要求他,這對嗎?你……”。
“好了好了,大哥”,褚劍石一把攬住徐憂民瘦弱的肩,“我知道你向著褚遇,又要說,一個人在世上任何一個領域,能不能有所成就,主要還是看他個人的天賦與人生際遇,因緣巧合,文章學不好不怪他,是不是啊?”。
“虧你還記得這些”,徐憂民甩開他的胳膊,又白了他一眼,“你胳膊重的像塊鐵,想壓死我呀!所謂天生我材必有用,老天爺允許一個人活在世上,必然會給他一項立世謀生的本領。
兒孫自有兒孫福,你徒擔心什麼,你不要總盯著人的缺點,短處不放,褚遇雖然沒有經天緯地之才,但才思還算可以,尤其是寫了一手好字”。
“字好能當飯吃啊?”,褚劍石小聲嘀咕。
“你這叫什麼話?”,徐憂民不走了,轉身正視著他,“你把頭抬起來,你可是堂堂,人人景仰的劍聖哪!你不覺得這樣想,會抹殺了你一派宗師的風範?”。
褚劍石無咳卻呻吟了一聲,他沒覺得臉發燙,反正徐憂民就宛若他的父親,經常數落他“我也是著急他以後的路怎樣規劃,一時說漏了嘴,大哥也知道他那麼大個人了,什麼都還做不了”。
徐憂民接住他的話,“所謂人各有誌,人命由天,他喜歡舞文弄墨也沒什麼錯,像老哥一樣,不識刀劍,隻懂幾篇文章,先不說能不能為國效力,養活自己至少沒問題”。
“大哥所言極是,習武者,古往今來能有幾個大成者?十年苦練,到頭來多半人是做了一場空夢。
十年耗盡,有的甚至連自己都養活不了了,想的開的,還能放下架子去做一些有錢人的護院打手,勉強糊口,想不開的,不是被活活餓死就是被踩死,想來實在是悲哀,不如兄長就再替遇兒……替遇兒……”。
最後一句,褚劍石說了兩次,都沒能說出口,幹脆垂下頭不說了,徐憂民幹咳一聲,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哪!他明白褚劍石的意思“兄弟的心思,為兄的記下了”。
褚劍石抬起頭,臉第一次感到燙燒,他掛著極不自然的笑,“讓兄長見笑了,這話真叫……小弟羞於啟口啊!”
“當父母的不容易呀,為兄能理解,不過你言說的悲哀,為兄倒不是很認同”徐憂民仰臉瞅了他一眼,繼續往前走“天下想當皇帝,劍聖的一抓一大把,可天下卻隻有一個皇帝,一個劍聖,不是你隨便拉一個乞丐,他就能當的了皇帝?隨便找一個練武的他就能當的了劍聖?
這是要具備一係列普通人根本達不到的條件,難道做不了你就不活了?悲哀?我看悲哀的不是職業,悲哀的是他們把自己看的太高,總是做一些不切實際的浮想聯翩”。
“是啊!人人都想做轎子,可轎子總得有人抬呀”,褚劍石道。
“不錯,但也不光練武的有平庸者,讀書寫字的亦有吃不上飯的,可這怪不得誰,畢竟我們是生活在一個無奈的優勝劣汰,適者生存的社會”。
天空很幹淨,褚劍石幽幽地望了一眼,“這個社會雖然不如戰亂年代那般刀光四起,血流成河,但是,便誠如大哥所言,各行業為了追求利益,明裏暗裏也是硝煙彌漫,劍拔弩張,人欺負人的現象比比皆是,殺人事件更是無獨有偶。
所以無論是讀書寫字還是駕車經商,我認為有點武技防身還是很有必要”。
徐憂民兩眼一眯,身子抱的更緊,“其實兩個年代並沒有太多不同,戰亂時,誰的拳頭硬誰就是律法。
而如今隻不過將這些拳頭硬的人集結起來,加大力量,統一中央集權了而已,不過任何一種效應的產生,都會有利有弊,律法太強硬,執法者就會狂悖,百姓就會受屈,若律法軟弱,市井之徒就會怙惡不浚,逆鱗犯上,一個國家就等於虛設。
但我想不到萬不得已,誰也不願意,也不敢隨便作奸犯科,觸犯律條的,即便敢,也是那些權力大到邊的人”。
“這麼說皇帝便可以隨便殺人了?”,褚劍石意味深長地看一眼徐憂民,徐憂民則回他一個意味深長,“皇帝的權力大到了邊嗎?老哥告訴你,天下芸芸眾生的權力才是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