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儲君遇險記(2 / 3)

“她是誰?”少年問。

“皇、皇太女……”男人口幹舌燥。

“蠢貨,那你還敢讓她走?放了她,你死定了!”

“此、此話怎講?”男人陷入恐慌。

“身為大內侍衛,卻玷汙鳳君的孌童,此事被皇太女揭發,你還有活路?”

持盈回頭:“別聽他胡說,我父君才沒有什麼孌童,而且我與你頗有眼緣,也不知道你們在做什麼,所以我幹嘛揭發你,我要回去洗洗睡了,再會!”

男人顯然聽信了少年的話,幾步追出,再將持盈拎了回來,顫聲問少年:“怎、怎麼解決她?她可是鳳君掌上明珠,我們會不會獲罪?”

“蠢貨!”少年整整衣衫,走了出來,步態妖嬈,容貌豔麗,眉梢眼角盡是風情,抬起素手指向樹林外的一片湖水,“皇太女夜裏遊玩,不慎落水,關我們什麼事?”不過為追求嚴謹,少年凝眸問持盈,“皇太女殿下,你會水麼?”

持盈小雞啄米般點頭:“必須會!身為皇太女,當然要防範被人推落湖水,落水自救,這個是我們身為皇族的覺悟!而且,我遊泳遊得可好了!”

少年一時間沉默了。

男人卻一言戳破持盈的謊言:“她撒謊!遊泳免不了嗆水,鳳君寵她過頭,根本沒舍得讓她嚐試!”

少年釋然:“那你還等什麼?”

男人拎著持盈走向湖邊,持盈大哭:“你好好想想吧,我父君最擅推理了,曾經屢破奇案,你這種人為製造落水的詭計必然瞞不過我父君智慧的雙眼,一旦他查出是你害的我,你會被滿門抄斬的!你難道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嗎?你難道不珍惜自己家人的生命嗎?快點懸崖勒馬,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嚶嚶嚶……”

男人走到湖邊,果然又遲疑了。持盈緊緊抱住他的粗胳膊,淚水糊了一臉,假若自己被陷害了,會重生嗎?自己還這麼小,還沒有玩夠,就要被害死了!話本裏的主角都有主角光環,她自己的主角光環哪裏去了,難道說她根本就不是主角?這真是個悲傷的發現。

“再磨蹭,被人撞見,你不死也死,死得不能更透!”少年抱臂鄙夷。

男人牙一咬,心一橫,鬆手甩掉持盈。

“救我!”持盈發出短暫的哭腔求援。

接著便聞“撲通”一聲響,持盈被湖水淹沒,沒掙紮幾下,便沉了下去,湖麵的巨大漣漪一圈圈擴散。

白行簡心口忽然一跳,行走在夜裏的內宮,總覺得哪裏不得安寧。

他得到密報,親王返京途中發生了一件不太光彩的事。西京距上京有千裏之遙,所以那位親王一路不生些波折,是不太可能的。雖然他對皇嗣如何行事並不關心,但此事關乎國事,他無法完全置身事外。所以他連夜進宮,要求麵見親王。

大概蘭台令的威名太過顯赫,他所到之處,宮人走避,因此走了一盞茶時間也沒能找個人通報。他入內宮的機會並不多,麵聖多數時候在雍華殿,皇子皇女們的居所幾乎未曾涉足過。

他拄杖緩行,越行越偏,直到穿過宮殿前區,入了禦花園,才知大概是走錯了路。

踏上遊廊,見前方一片湖水在黯淡的夜色中泛著微弱的光,且透著初春的涼意。他畏寒,旋即轉身往回走。

就要走出遊廊,避開寒夜湖水的涼氣,忽聞夜裏一道微弱的哭聲,哭聲雖短暫,卻似有所耳聞,仿佛是蘭台裏令人心懼的那次……

一定是錯覺!

他步伐不變,繼續回走。下意識,他回了一下頭,望向湖水,寧靜的湖麵被漣漪傳送來了哭聲餘韻。手杖從遊廊上轉了方向,他的衣擺旋即迎向湖風。步伐加快,趕至遊廊外,極目遠視,對岸湖畔站著兩個人影,人影之下的湖麵某處,是湖上漣漪的源頭。

他視線定住,湖邊不遠處,落著一盞亮晶晶的球燈。

“親王殿下給儲君殿下帶來了西京兒童玩具,一枚滾燈,和一冊話本。”書令史方才向他彙報。

“那儲君殿下可要愛不釋手了。”白行簡聽聞後,略帶諷刺回應。

愛不釋手的玩具,當然不會孤零零落在湖邊。

白行簡快步趕向湖上漣漪的源頭,寒夜裏,額上已生汗。待他扔了手杖,躍身湖底,腦中仍是一片空白。憑著本能和微弱的視線,他看見了持盈,一把將她抱住,帶她出水。

仿佛遊了一世,白行簡抱了持盈上岸,累得難以立身。兩人渾身水淋淋,然而生死之間難以顧忌太多,他給持盈翻過身,手臂墊在她腹部,迫使她吐水。持盈毫無反應。

一柄寒光匕首刺來,白行簡一手抱著持盈,一手執杖,反手一杖打飛匕首,再回杖將行刺之人撞開。

“你若此際自刎謝罪,尚能免去皮肉之苦。”白行簡看著持盈,並未回頭。

“蘭台令?”大內侍衛看清救持盈的是誰後,心膽俱裂,更驚悚的是這個膽大包天的孌童竟然還敢行刺!

少年捂著被撞疼的手臂,瞪著這個一邊防範自己,一邊用不知道什麼方法在讓皇太女蘇醒的男人。

“自刎謝罪?抱歉我沒有這個想法。不過既然你這麼緊張她,不如一起殉個情,我幫你們?”少年看出打自己的是一根手杖,這個攪局的家夥似乎離了手杖無法行走,不足為慮。

“他是蘭台令,是史官!”大內侍衛覺得今夜無比憋屈,他不過是想玩個孌童,為什麼要讓他一個小小侍衛遇見這些得罪不起的人?

“史官怕什麼,皇太女都被你扔進了湖裏,還計較多一個少一個?”少年推罪給侍衛,並惡毒慫恿。

“可是、可是他們殉情,長眼睛的人都不會信啊!”

“蠢貨!殉情隻是個好聽的說法!也許是蘭台令夜遇美貌儲君,心生不軌,儲君不從,撕扯中,兩人紛紛跌落湖中……”

白行簡用盡辦法,終於使得趴在他手臂上的持盈哼了一聲,嘔出一口水。聽了這許久,少年明顯不敢再行刺,隻能一味慫恿無膽無謀的侍衛。而侍衛無路可走,漸漸對白行簡生了殺意。

論體力,白行簡和持盈加起來都不是侍衛的對手。何況,持盈昏迷不省人事,活不活得過來還未可知,白行簡又形同廢人,根本不足懼。既然事情已然做到這個地步,也沒有什麼可猶豫的了。

侍衛在心中說服自己,腳步已經挪動。

那個渾身濕淋淋坐在湖邊摟著持盈的蘭台令,身形單薄,湖水從他發間滴落,連站都站不起來的一個廢人,首席史官也不過如此。

侍衛蔑視完對方後,愈發自信,大步踏出,準備一舉將這二人推落湖中。

“田良。”白行簡低著頭,唇邊吐語。

“啊?”侍衛動作停滯,下意識應了一聲。

“你十六歲入大內,忠心耿耿,武藝過人,三年即升為正四品千戶,深受陛下賞識,若無意外,不久將升任二品都指揮使,可衣錦還鄉,光宗耀祖。家中八十老母含辛茹苦養育之恩,你可為之掙得誥命夫人封號,從此族人不敢欺。”白行簡語速緩慢,句句不虛,字字落人心坎。

侍衛田良半生的功勳和唯一的願望,在這個詭異的夜裏,被人一一道來,準得不能再準,仿佛一切都如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史官親眼所見。寡母養育自己成人,不知承受了多少鄉裏欺淩,他唯一的抱負便是有朝一日衣錦還鄉,讓所有鄉人對他們母子刮目相看,讓囂張跋扈的族長恭敬地跪在老母腳下。

“原本一切順遂,可在心儀的女子麵前受挫,令你厭惡年輕女子,轉而喜好孌童。若令堂知曉,該何等心傷?”白行簡繼續道出其心病症結。

念及八十老母,田良抱頭悔恨,蹲在白行簡麵前如同一個犯錯的孩子。

孌童少年見此幕,心下驚懼,看一眼身形狼狽卻神情從容的白行簡,也許果真招惹了不該招惹的人。他既知曉侍衛的一切,那麼他對自己是否也……

白行簡再度開口時,少年最擔心的事情果然發生。

“若此癖難改,暗中尋歡,倒也情有可原,然而你不該在內宮肆無忌憚,你可知你以為的孌童是何人麼?”白行簡如同教育失足的晚輩,即將為他揭開真相。

“他……他是什麼人?”田良抬起淚水交織的臉,視白行簡如救贖。

“孌童少年”緩緩後退,手心捏緊,完了,處心積慮,盡付流水。

“雲州刺史獻給親王殿下的禮物,瑤國公主,瑤姬。”白行簡看也未看一眼那傳說中貌若神女的瑤姬。

田良如遭雷劈,坐到地上:“她……她穿男裝,竟然是女的……可是她是瑤國公主,為什麼願意同我這個侍衛……”

“穿男裝是為了不那麼惹眼,扮作隨從,跟在親王身邊,因是被親王私密帶回京,不敢令陛下和鳳君知曉,你卻將她當做孌童。”白行簡為他解惑,“至於她為何配合你,除了好奇貪玩,我想不到其他理由。推殿下如水,定然也是她的主意,因她怕自己同你的事情敗露,令親王知曉。而最後,謀害儲君,即便查出來,也隻會追查到你頭上。可憐你蒙在鼓裏,還為她賣命。”

田良恍然大悟,悔不當初:“蘭台令,都是這個妖女誘惑我,我不想害殿下的,您要救我!”

男裝的瑤姬更是悔不當初,最恨方才的匕首沒刺中:“你究竟是什麼人?為何連我的來曆都清楚?難道你暗戀我?原來你覬覦我的美貌!”

“據傳,瑤國最美莫過瑤姬,瑤國最毒莫過瑤姬,瑤國內無人敢招惹你,所以你便偷越國境,妄圖勾引大殷親王。”蘭台令的情報網,連禦史台都自愧不如,一切神秘莫測來曆不明的人,在蘭台令眼裏,皆是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