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別樣的離別
整個上午，方雨涵都心緒不寧，早上的那個親吻攪亂了她努力平靜的內心。快到中午的時候，方雨涵的手機響了，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請問是方女士嗎？”對方說的是英文。
“是，請問您哪裏？”方雨涵戴著藍牙耳機通話，手邊還繼續忙著工作。
“這裏是××基金公司，請您務必馬上過來一趟，您丈夫江海出了一點狀況。”盡管對方的口氣非常禮貌，卻還是掩飾不住一絲緊張。
方雨涵一愣：“請問是什麼狀況呢？”
“請您務必馬上過來。”對方一再堅持，卻並不願意在電話裏麵多說。
“明白，我馬上過來。”方雨涵掛斷電話，和同事打了一聲招呼，出門攔了一部出租車往曼哈頓的中城開去。一路上，她心裏充滿了疑慮，難道是江海在衍生產品的交易上出現了漏洞？她對自己說，不要亂猜，一切等到了江海公司就水落石出了。
出租車沿著第六大道行進，作為國際金融中心的曼哈頓已經初露敗象。路過貝爾斯登（Bear Sterns，美國曾經的第五大投行）大樓，不時有被裁的員工抱著紙盒子從依然光鮮亮麗的辦公大樓裏麵走出來。方雨涵想起曾經風光一時的貝爾斯登已經在上個周末易主，大樓的旋轉玻璃門上被誰貼了兩張一美元的紙幣，用來嘲諷JPMorgan Chase（摩根大通銀行）僅僅用了兩美元一股的股價就收購了這家成立於1923年的投行。更有好事者在門口豎起了一隻一人高的吹氣棕熊，穿著一件印著JPMorgan Chase藍色字樣背心，意思是JPMorgan Chase Bear.（摩根大通銀行追趕貝爾斯登）。
出租車上，方雨涵又接到一通來自江海公司的電話，還是那個禮貌的聲音：“方女士，請問您丈夫有什麼心髒病方麵的病史嗎？”
“沒有啊？怎麼了？”方雨涵一頭霧水，“江海之前幾乎每天都去健身房跑步，從來沒有聽他提到過心髒方麵的問題。”
“那麼他家族方麵呢？譬如父母？”對方繼續追問。
“從來沒有聽他提起過。他父親有些膽固醇偏高，不過是因為年紀大了。他母親的確是半年前剛剛去世。但不是心髒病，是其他方麵的癌症。”方雨涵說著，越來越疑惑，“請問，到底是怎麼回事情？我丈夫發生了什麼事情？作為妻子，我有權知道。”
“江海剛才在辦公室裏麵突然昏倒了。”對方在方雨涵的追問下不得不透露一點。
方雨涵聽了倒是鬆了一口氣：“哦，可能是他最近比較累。我看到他在趕一篇行業分析的文章，又為了照顧女兒經常起夜，導致睡眠嚴重不足。”她心下暗想，看來以後還是要提醒江海保持充足的睡眠。
對方卻還是堅持著：“請您務必馬上過來。”
“嗯，我在路上了。馬上到。”方雨涵說。
曼哈頓這樣的大城市似乎沒有一刻是不堵車的。這個平常的周五早上十一點，短短幾個街口的路堵得水泄不通。從車窗外望去，一排亮黃色的出租車幾乎望不到頭。方雨涵不得不付了車費，下車疾速步行。
“方女士，請問您要到了嗎？我們的急救車已經快到公司門口了，準備送您先生去最近的聖羅斯福醫院。”對方又打電話過來催。
聽到急救車，方雨涵突然意識到事態似乎不隻是江海昏倒那麼簡單。
“到底怎麼回事？為什麼要急救車？”方雨涵追問。
對方卻還是三緘其口，隻是催促方雨涵盡快趕到。
方雨涵脫下腳上的高跟鞋，一路狂奔。
到江海公司門口，果然看到門口停著燈光忽閃的急救車。出乎意料的是居然還有兩輛警車閃著頂燈停在急救車旁邊。方雨涵開始害怕，恐懼到無法猜想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她光著腳跑進公司的大樓。氣派的公司底樓大廳，此刻被拉上了黃色的警戒線，幾名公司的保安協同警察在維持著秩序，大廳裏麵很不尋常地擠滿了西裝革履別著胸卡的公司員工，大家正紛紛議論著什麼。電梯門打開，方雨涵一眼看到江海躺在有滑輪的擔架上，被救護人員推出電梯。他緊閉雙眼，口鼻上戴著氧氣麵罩。
“大海！”方雨涵大喊著衝過去。
“這位女士，請讓一下，請讓一下。”警察隻以為方雨涵是圍觀的路人。
“我是他的妻子，請讓我過去。”方雨涵嘶啞著嗓子喊。
“他的家屬來了，在這邊，在這邊。”警察明白後，馬上幫助方雨涵撥開人群。
一個穿著白大褂醫生模樣的人走過來，對方雨涵說：“我們馬上要去醫院，請跟我們上急救車吧。”方雨涵聽出來，他就是電話裏麵的那個聲音。
急救車一路往醫院飛駛而去。不停旋轉的頂燈，刺耳的鳴叫聲，還有被不停穿越的紅燈，讓方雨涵有一種世界末日的壓迫感。一路上，方雨涵隻看到醫護人員對著江海不停用心髒起搏器。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有人給我解釋一下嗎？”方雨涵不停地問。
“您丈夫突然昏過去了，我們正在努力搶救。”不管方雨涵怎麼問，得到的就隻是這麼簡單的一句。方雨涵不知道正在發生什麼，她隻是覺得江海的突然昏倒沒有那麼簡單。
到了醫院，已經有一群醫護人員在門口等著。他們手腳麻利地把江海從急救車挪到移動病床上，一同疾步推往手術室。長長的白色的走廊，忙碌的白色的人群，一堆冰冷的器械，醫生和護士飛速交流的英文裏有一堆方雨涵聽不懂的名詞。一些以前隻在電影裏麵見過的場景，活生生地在眼前上演。最後，方雨涵被擋在手術室門口，她如同一條沙灘上快要幹涸的魚一樣，大口喘息著。
仿佛隻有十幾分鍾，又仿佛過了幾個世紀，醫生打開手術室的門出來。
他緩緩地對方雨涵說：“您現在可以進去和他告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