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莎行
飛鳥回旋,浪花無數,山河不忍愁容睹。冰融雪化夜猙獰,嫉俗玉碎黃泉赴。
輕掩詩書,思情痛楚,憑窗扼腕青梅煮。羅衣漫解毀青春,問天何以得鳴怒?
從鳳蓮山回來後,送走了孩子們,伊清玲對文思桐說:“思桐,春節的時候到我家來玩吧。”說完,眼睛緊緊的盯著文思桐,那眼神有種不容抗拒的力量。
文思桐極力的回避她的眼神,心想:本來打算春節去符海燕家的,現在已經是不可能了。可是,自己獨自去伊清玲家,有點兒對不起田鴻梧,於是他回答道:“要我去可以,必須請田鴻梧一起去,否則,我是不會去的。”
伊清玲咬著嘴唇,想了好一會兒,最後下定決心說:“好,就這樣說定了。不許反悔,咱們‘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變’。”
與伊清玲分手後,文思桐正要離開,符海燕卻匆匆忙忙的走了過來,叫住文思桐:“思桐,我到處找你呢。你和伊清玲去鳳蓮山了?”
文思桐冷冷的說:“找我幹什麼?你不是也去了鳳蓮山了?”
符海燕一愣:“誰說我去了鳳蓮山了?”
文思桐臉色鐵青:“不承認,那算了。你找我有什麼事?”
符海燕立即滿臉笑容道:“我想邀請你春節的時候去我家玩。”
文思桐一口回絕道:“不去。我已經答應伊清玲,春節去她家了。”
符海燕:“什麼?是我是你女朋友,還是她是你女朋友?”
文思桐:“她不是我女朋友,但你也不再是我的女朋友了。”
符海燕:“為什麼?你能告訴我為什麼嗎?”
文思桐:“為什麼?你自己心裏最知道為什麼?”說完,回宿舍收拾了東西就回家了。
符海燕看著離去的文思桐,眼裏流下了眼淚,這是自己失去的第三個男朋友了。
文思桐乘坐公共汽車回到了文胡村,在文胡橋邊下車後,沿著周山河邊往家走。周山河兩邊的蘆竹已經被砍光了,堤岸上的刺槐樹也是光禿禿的,在寒風中吹著口哨,吸引了無數的烏鴉過來棲息。河裏的機班船冒著濃煙,在破冰航行。
傍晚時分,文思桐已經看得見屋前的那棵梧桐樹了,樹上的葉子在一陣風過後,僅剩的一柄葉子也飄落下來了,在空中翻滾著,變換著各種各樣的姿態,但不管它怎樣的掙紮,最後還是落到不遠處的枯草上,一隻寒號鳥,淒涼的叫著向遠處飛去。天空中忽然下起了雪,初時,細鹽隨風,而後柳絮蔽天。雪花兒落在臉上,很快就溶化了,冷冰冰的,望著亂舞的雪花,文思桐心裏陡然產生一絲惆悵,一種不祥之感從心底泛起,漸漸的漫延開來,充滿了整個心間。
院子裏聚焦了女多人,他們在幹什麼呢?文思桐加快了步伐,進了院門,小黃狗兒見了文思桐直搖尾巴,母親錢銀芳見了文思桐,聲音沙啞:“桐兒,你回來了啊!你姐姐……”母親再也說不下去了。
奶奶丁氏拉著文思桐的手,淒慘的說道:“桐兒啊,你以後再也看不到你姐姐了……”
房子的中間擺放著用竹杆編成的靈床,姐姐文思榕靜靜的、安詳的躺在靈床上,白色的被單上有幾朵慘淡的小花,幾張草紙遮蓋在姐姐的臉上……
天搖地動,文思桐的哭聲讓雲彩失色,讓陽光慘淡,一時間雪花兒大過了鵝毛……什麼叫悲痛欲絕?什麼叫痛不欲生?淚水流成了小河,可是,淚水能喚醒沉睡的姐姐嗎?
文思桐清楚的記得七歲那年,有一天,胡元傑來叫文思榕一塊兒去看電影,文思桐吵著也要跟著去,文思榕就把父親的寶貝古劍偷偷拿出來給文思桐玩,讓他不要跟著去。結果,古劍被文思桐弄丟了,古劍是一個國民黨的軍官逃亡時丟棄在文家的,據說是什麼流光劍,吳王孫高建興二年鑄的。文金忠見古劍丟了,氣壞了,把氣都出在文思榕身上了,把文思榕狠狠的打了一頓。被打的文思榕逃離了家門,跑到胡元傑家,跟著胡元傑一起跑了出去。
胡元傑,是文胡村的一個孤兒,也是一個烈士的後代,他的祖父胡伯,解放前期是文胡區區高官,在一次與“土頑”的戰鬥中,為了掩護大部隊轉移,身負重傷,他和他的通訊員被胡伯的舅舅“周剝皮”帶領的“土頑”包圍了,那個通訊員為了活命,就把胡伯出賣了。
麵對敵人的嚴刑拷打,胡伯臨死不屈。他的舅舅“周剝皮”最後隻好下令處死他,他們把胡伯綁在一棵大樹上,先是割了他的舌頭,他把血吐在敵人的臉上,兩眼怒目而視;後又被挖了眼睛;胡伯看不見了,也說不出話了,但他挺起了胸膛,仿佛在嘲笑敵人:共產黨人是殺不完的。
胡元傑的父親胡景唐在六二年鬧災荒那一年餓死了,他母親顧粉女沒法養活他,棄他而去,聽說也餓死在逃荒的路上了。剩下胡元傑一個人,吃著百家飯活了下來。長大後,文思榕和胡元傑相愛了,但卻不敢跟父母說,文思榕知道,父母是不會同意她嫁給一個“乞丐”的。
文家的族長文仲虎說媒要把文思榕嫁給他的妹夫的兒子胡宏明,胡宏明比文思榕大九歲,因強奸罪剛從勞改農場回來。父親文金忠心裏二百個不願意,可是,胡金榮是村長,說媒的是族長,他誰也得罪不起,隻得答應了這門親事。隨後,胡金榮就讓文老爹把彩禮送了過來,說過幾天就要娶文思榕過門。
剛剛回來的,文思榕聽說要把她嫁給胡宏明,傷心欲絕之下,她再次的偷偷跑去見胡元傑,在月光慘淡的夜晚,兩人相擁而泣,無助的胡元傑隻是不停的流淚,把那羞澀的吻,吻在文思榕的帶著淚珠的臉上,和那冰冷的嘴唇上……文思榕躺在那不知算不算是床的“床”上,把自己的身上的衣服一件一件的脫了,放在一旁的胡元傑唯一的一件家具,一隻木箱之上,她強裝笑臉對胡元傑說:“傑,來吧,今晚我們就洞房花燭。”胡元傑傷心的把臉轉過去,然後擦幹淚,帶著笑容輕撫文思榕那美麗的香軀。雖然,寒風從牆的縫隙裏鑽了進來,但,此時,兩人的心裏卻是暖陽陽的。他們共同走進人間天堂……
月亮從樹梢上消失了,天亮之前是如此的黑暗。借著淡淡的“洋油”燈的燈光,文思榕看著熟睡了的胡元傑,輕輕的走下“床”,一件一件的穿上衣服,把破舊的衣服整理得整整齊齊,然後對著那破了的琉璃鏡子,把自己仔細的打扮了一下,看了最後一眼自己的帶淚的容顏,狠下心,在箱子上放下那麵破鏡子,俯下身親了親熟睡中的胡元傑,站起身看定他,心裏對他說:“傑,永別了。我生是胡家的人,死也是胡家的鬼。”然後,她起身推開那不能算門的“門”,向黑暗裏走去……
文思榕失蹤了,文金忠忙央求親戚朋友、左鄰右舍去四處去幫忙尋找。而胡宏明卻帶了人來到文金忠家對文金忠說:“你不想把你的女兒嫁給我,你就明說,竟然跟我玩起了失蹤的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