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子有大喝一聲衝了過來,一陣寒流真的衝進了五髒六腑,他不禁全身抽搐起來。中年人趁機撲過去,一掌沉沉打在樂子有的背心,樂子有倒在了地上。那女郎慘叫道:“阿耶!” 中年人嘿嘿冷笑著說:“樂老丈,令愛倒是個孝女,隻可惜落在了我們手裏。不過老丈放心,隻要老丈拿出東西來,令愛嘛——據說她小字秀寧?我們不動她一根毫毛便是。” 樂秀寧顫聲道:“那經書根本不在我們這裏,你一刀殺了我也沒用。” 中年人笑道:“我何必要殺你。” “一幫禽獸,還不住手!” 中年人一驚,一把利劍正懸在他頭頂直指下來,不覺倒退兩步。藍色的人影輕輕落地,大家定睛一看,一名英武的青年挺立當地,青光閃閃的長劍仍逼著中年人。中年人賠笑道:“原來樓少俠也雲遊到了此地,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 “少來這套,誰和你相逢!姓桑的,為什麼每次碰見,我都看見你帶著人行凶作惡?還不放開這父女倆,我立時取你性命!” 姓桑的苦笑道:“樓君,我家主上這件事,那是誌在必得。我等一向敬重廬山威名,但這一回,恕難從命!” 那樓姓青年笑道:“什麼事誌在必得?說來聽聽呀!” 姓桑的道:“內中情由,說來話長,總之這父女倆不是什麼好人。” “那你是好人?一大幫子人,欺負三醉宮的前輩,下手如此狠辣,到頭來反說別人不是好人?” 姓桑的變色道:“你既知他們是三醉宮的,須曉得我們兩家結仇已久。你一個外人,莫蹚這渾水!” “哈!”對方嗤笑一聲,“你在江湖上打聽打聽,我姓樓的怕過誰?” 姓桑的和幾個大漢交換了一下眼色,嗖的一聲一起飛出窗外。樓姓青年斷喝道:“打不過就跑,哪有你這樣的孬種!”跟著一躍而出,展開輕功追了上去。
樂子有倒在地上,已然不省人事。 “阿耶,阿耶!”樂秀寧哭道,“相煩諸位叔叔伯伯,這鎮上可有郎中,我阿耶他……他……” 棋社眾人又圍攏來,大家多有同情這父女的,立刻叫了個郎中。 那郎中把把脈,翻來覆去看了半天,又苦思良久,仍是搖頭,歎道:“這一針倒也罷了。這一掌……這一掌,打得極重,掌上又不知喂了什麼毒,竟不知如何解得。我又不懂武技……恐怕隻有小神醫才有辦法。” 樂秀寧問道:“什麼小神醫?他人在何處?” 郎中說:“找他卻也難。” 樂秀寧問:“他不肯見人嗎?” 郎中說:“倒也不是。小神醫有求必應,人是極好的。隻是他住在葫蘆灣,地方偏僻,離這兒有幾十裏水路。現在你急切去找他,隻怕來不及了。” “來得及。”陳書生身旁的女孩兒忽然開口道,“今日他正好到鎮上來了,我這就去把他叫來。” 一盞茶的工夫,就聽得女孩兒的聲音在門外響起:“神醫來啦。” 人群略略閃開,匆匆擠進來一個蓑衣箬笠的少年。樂秀寧看他不過二十來歲,並不敢相信他是什麼神醫,隻是周圍看客皆對這小郎中恭恭敬敬。 這郎中俯下身,察看樂子有背上那個詭異的掌印,淡黃色泛著銀光。他從藥箱中取出一隻小瓶,把藥塗在傷痕上,又從口中喂入一些。再拔出膝上那根黑針,擠出黑血,撒上藥粉。然後,他把樂子有扶起來,在玉枕穴上推拿幾下,果然,樂子有漸漸睜開眼睛。 “師兄……”樂子有輕呼。 小郎中不明其意:“老人家……” 樂子有瞪了他片刻,好似明白了什麼,微微歎氣,又閉上了眼睛。 樂秀寧輕聲問:“郎中,我阿耶怎麼樣了?” 小郎中搖搖頭,輕聲說:“這種毒無藥可解,我隻能讓他再換口氣。” 一滴眼淚從樂秀寧的麵上滑過。 正唏噓間,忽見樂子有睜開眼睛,問:“你姓沈?” 小郎中點點頭。 “你是瑄兒?” 郎中愣了愣,盯著樂子有看了一會兒,驚叫道:“是三師叔嗎?” 樂子有微微頷首。 “妹妹快過來,”郎中喊道,“這是樂叔叔!” 女孩兒奔過來,道:“樂叔叔,樂叔叔,我是瑛娘啊!” 樂子有顫聲說:“沈瑛……沈瑄……我……我找了你們兄妹……這許多年,竟在這裏。唉……都長這麼大了!咳,咳……你們的母親,還好嗎?”說著口中噴出一股鮮血。 瑛娘將他扶起,黯然道:“十年前就不在了!” 樂子有歎了一聲,又說:“瑄兒,你醫道高明,像極了你父親。武技……武技也練得不錯吧?” 沈瑄道:“侄兒慚愧,自從離開家鄉便再沒練過。” 樂子有詫道:“怎麼?” 沈瑄低聲道:“這是先母的遺命。” 樂子有沉默了半晌,喚道:“秀寧過來!” 樂秀寧道:“阿耶!” 樂子有說:“阿秀,你沈家師弟他們,也同我們一般……阿耶不行了,你今後定要……定要……好好照顧他們兄妹倆。” 樂秀寧哽咽道:“阿耶,我……我知道。” 樂子有道:“還有,阿耶那件事你一定……”話沒講完,氣一岔就倒在了女兒的懷裏。 暮色蒼茫,樂秀寧在父親墳頭拜了最後一拜。沈氏兄妹喚道:“秀阿姊,上船吧。” 陳睿笈送他們上船,又向瑛娘拱了拱手。 小船緩緩地沿江而下,拐進一個汊港。不知劃了多遠,一片荷塘幾乎把小船團團圍住。沈瑄搖著槳,在荷葉中左穿右拐,竟似其中有路似的,又繞了半天,穿出荷塘,眼前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瀑布,水聲如雷。小船小心翼翼地從瀑布下水霧中劃過,鑽入一個隱蔽的石洞之中。石洞拐了個彎,忽然到了一個異常寧靜的湖灣,岸上整整齊齊幾間小茅屋,便是沈氏兄妹隱居之處了。 樂秀寧輕歎道:“這個地方也真難找,書上說世外桃源,怕是也不過如此了。那片荷塘倒是很像我們洞庭湖的風光啊。” 沈瑄道:“秀阿姊,我們兄妹十來年沒回去了,君山上大師伯他們一家還好嗎?” 樂秀寧道:“阿耶和我出來流浪也有十多年了。” 沈瑄問道:“為什麼?” 樂秀寧不答,卻問:“你不會武技是真的嗎?你是二師伯唯一的兒子,小時我們一起練功,你總是學得最好的。現在荒廢了,豈不可惜?” 沈瑄道:“家父去世後,家母帶著我和瑛娘避居此地。棄盡武技,也是為了遠離江湖險惡。” “可是,”樂秀寧問道:“你不學武技,如何替二師伯報仇……” “秀阿姊,”瑛娘截住她的話,“這些年我真想念你,還有吳家的霆阿兄和霜娘子。霆阿兄比我哥大兩歲,你隻比我哥大一個月,可是大家都聽你的。霜娘子躺在籃子裏,隻會像小貓一樣叫。你還記得嗎?” “自然記得。這些年,我未曾有一日忘記你們。”樂秀寧微微垂首,麵容宛若蓮花初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