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天台遺事(2 / 3)

沈醉說了。寒山聽罷,微微動容。 阿霞死死拽住寒山的衣袖,不想放他走。寒山撫了撫她的頭發,道:“身體要緊,先回去吧。我料姓齊的不敢對你怎樣。”又望了一眼沈醉,“江湖上的事情,你也不懂的。” 沈醉就這樣,把蔣聽鬆從阿霞身邊帶走了。

沈醉把齊歸雨的話原原本本地倒了出來:“齊君並不是你所想的那種卑鄙小人。此時海龍王和風雨樓十三殺手,都在國清寺周圍等著殺你,你還是快走為好。阿霞和她的小孩,齊君會照顧。你如果執意帶上她離開,隻怕會害了她的性命。” 寒山默然不語,棱角分明的麵龐微微抽動,忽而把劍擲到地上,長歎一聲:“我處境如是,很難信任什麼人,隻除了阿霞。” 沈醉認真道:“江湖中人,唯講一個‘義’字。連自己朋友也要猜疑,便是過分了。” 寒山似乎被沈醉打動了,沉吟半晌:“也罷,是我看錯了齊歸雨,但願他——就請你代我向他致歉吧!”他又朝那片空地上望了望,阿霞已經走了,“我不去見她了,讓她保重,等我回來。” 他拾起劍,忽然拔腿向山下衝去。沈醉大聲喊著:“齊君叫我告訴你,沿著靈溪走,那條路上他打掃過了,沒有殺手埋伏!”

回到齊家大院,沈醉感到一陣說不出的輕鬆愉快。這樁事雖然辦得有點狼狽,畢竟沒有辜負齊歸雨的重托。寒山那樣執拗高傲,居然相信了他——一個陌生的年輕人,從而避免了更大的災難。隻是不知道,寒山和阿霞這段孽緣,異日怎樣了結。

齊歸雨知道了,也會很寬慰的。隻是他卻不在家裏。

“不好了不好了!” “還不攔住她!” “你去試試看,攔不攔得住。” 房頂上白光一閃,門外嘩然。沈醉一驚,就看見幾個家人衝了進來:“沈君,幫幫忙,霞娘跑啦!” 沈醉愕然。 “她騎著那隻該死的白鹿走的,追不上啊!” “沈公子你武功好,幫忙追霞娘回來吧,她快臨盆了!” “好了好了!”七嘴八舌的,沈醉不得不喝住,“可看見她去哪裏了?” 其中一人大聲道:“一定又是赤城山,霞娘老喜歡往那邊跑。那山上全是懸崖峭壁,除了白鹿,隻有輕功好的人才上得去。沈君,看你的了。” 沈醉瞟了那人一眼,發現是昨天搶他佩劍的三人之一。他心裏微微一動,忽道:“你家主人呢?” “齊君去靈溪了,今天回不來呢!” 沈醉那時涉世尚淺,江湖上的很多事情看不懂。然而他是一個聰明人,不祥之兆一旦出現,就能夠悟得出來。他當機立斷,不再聽仆傭們囉唆,飛奔向赤城山去。 後來赤城山上有了天台宗的觀宇,不那麼荒涼了,但在當時,上山的路隻是峭壁上幾角突出的岩石,一般人休想上去。沈醉的輕功還好,費了一些力氣,終於爬到了山頂。 “哇——”嬰兒的啼哭聲遏製了山頂低回的流雲與鬆風。 沈醉聽見哭聲,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感慨。循聲找去,撥開荊棘和荒草,一股濃烈的血腥氣撲麵而來。 “霞娘,”沈醉驚恐地叫道,“你還好吧?” 他這話是自欺欺人,那草叢中流淌成河的,不是阿霞殷紅的長裙,而是血,是不斷流出的鮮血。阿霞掙紮著起來,用顫抖的雙手扯斷了臍帶,然後倒了下去,氣如遊絲、麵若金紙。那隻白鹿伏在她身畔,不住地舔著女主人的傷處,靈動的眼光中滿是悲愴。 沈醉也顧不得什麼男女大防了,把真氣源源不斷地灌入她體內,想給她吊住一口氣。阿霞總算悠悠睜開眼,望向剛出生的女兒,卻沒有力氣哄她。 “我不能夠在齊家生下我們的孩子。他們,他們會害死她的。” 沈醉震驚了。 “為了孩子,我不得不嫁給齊歸雨。但是,我和齊家有約在先,我要等鬆郎三年。他三年不回,我才會做齊歸雨的妻子。齊歸雨本來就要不耐煩了,誰知道鬆郎回來太早,讓他的計劃落空了。” 沈醉腦子裏嗡嗡作響——“你勸他在外頭多待幾年。”“靈溪道上是沒有敵人的。” ——是這樣,他怎會想到是這樣! “我不認識你,不知道你懂不懂得,這是怎麼回事……”阿霞純淨的聲音透著千年萬年的絕望與淒涼,“但孩子……” 沈醉裹住那個女嬰,背在肩上,慨然道:“我一定帶了他回來,你也一定要等著!” 其實他也不知道,海龍王與風雨樓十三殺手究竟是怎樣的敵人。被魚瞻看中的高手,能夠折服於他手裏的劍嗎?枯木龍吟在腰間低鳴著。 沈醉趕到靈溪的時候,寒山的鮮血,染透了撕裂的衣衫。劍花狂舞,蕩氣回腸,寒山尤自在空中翻騰。沈醉從來沒見過,一個劍客的困獸之鬥,能夠壯麗如斯。 風雨樓十三殺手,已然倒下六個,還有七個,帶著深深淺淺的傷,仍然有條不紊地圍攻著。不遠的地方,一個蟒袍玉帶的黃胡子大漢悠閑地袖手旁觀。 十三殺手和風雨樓天價的暗殺訂單,都是名不虛傳的。臨風道長的弟子,李唐宗室的貴胄,也沒有幸免的希望。 沈醉熱血沸騰,龍吟出鞘,呼啦啦地飛入了戰團中心,和寒山並肩而立。海龍王禁不住咦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