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陳卓的家淩亂不堪，還充斥著一股龐雜的味道，在夏夜的包裹中，緩慢流動。如果你能聞到，一定會讓煩鬱的心情更加洶湧，會感到人生所有的糟粕都襲來，你無力招架，無力還手，隻想離開。
但還好，沈鐸聞不到。
“差一點兒，就差那麼一點點！”“病房”裏，沈鐸還在生氣，用枕頭砸著床，能看到纖塵飛起。
“不是已經和你道歉了嘛，不至於這麼不依不饒的吧。”陳卓趴在桌子上，喝著一罐啤酒，一隻手撐著腦袋，沒精打采地看著“盒子”，“我也搞砸了一切，我們算扯平了。”
“是你自己搞砸了兩件事，我可不想分享你的勞動果實！”沈鐸往床上一倒，雙手交叉在腦後。
“你怎麼這麼沒有良心啊？我是因為回來找你才把事情搞砸的！”陳卓瞪著“盒子”。
“是你先把我弄丟的好不好？你不能本末倒置！”沈鐸又氣得坐起來。
“但至少我是關心你才會那麼心急。”陳卓把藍牙摘下來切換成免提。
“別說得那麼肉麻，你就是怕把我弄丟了公司找你算賬。”
“作為一個記憶副本，這麼刻薄可不是什麼好事兒。”陳卓喝了一口啤酒，把罐子捏得“嘩啦嘩啦”響。
“威脅我是不是？是不是想切斷連接？來吧來吧，反正我也累了。”沈鐸躺在床上一副等死的樣子。
“你別激我！別以為我不敢，我不但能切斷連接，還能讓你永遠醒不過來！”陳卓心理鬱悶，想吵架。
“哎喲喲！真是過完河就拆橋，你一直都是這麼做人的嗎？你這個死胖子！”沈鐸也憋著一股火，咄咄逼人。
“你說誰是死胖子？你再說一遍！”陳卓又實在不會吵。沈鐸倒是高手：“就說你呢，你這個死胖子，你這個胖子界的loser！loser界的胖子！”
“你別逼我！我現在就把你砸了！”陳卓把“盒子”舉起來，要往地上摔。
“砸吧，砸吧，‘咣當’砸地板上！一了百了！反正我也沒有疼痛感，也不用再被你利用泡妞兒！哦，對了，反正你也沒臉再和她再見麵了！”沈鐸一副豁出去的樣子。
陳卓卻把“盒子”慢慢地放下了，深呼吸了一下：“好，好，我不和你吵了，和一個記憶副本吵架顯得我特別小氣，我不和你聊了，行了吧？我睡覺去。”陳卓一邊說著一邊往床邊走，走兩步還回過頭來賤賤地說道：“睡覺嘍。”
“你個懦夫，你個廢物！你個小賤貨！你別走啊！你回來！”沈鐸的聲音從手機裏傳來，陳卓想了想又回到桌子前，把手機調成了靜音：“聽不到聽不到。”
沈鐸在“病房”裏得不到陳卓的回應，氣得他直打轉，又多罵了幾句，也覺得沒勁了，又隱隱約約聽到淋浴的聲音，知道那胖子在洗澡，自我安慰了幾句，去幻想高山大河平湖秋月，總算冷靜了下來。
他如禪師打坐般靜默在床上，腦子轉了轉，覺得還是要去找到“真愛”，找到了就能和這死胖子說拜拜，於是又穿梭回海邊的那場大雨裏，一切順利，看到了女孩的背影，站在她身後喊了一聲：“哎！”
他的心跳又隨著喊聲活躍起來，女孩兒緩緩地回過頭，還是有些慢，但是他卻不急了，這回沒有意外發生，一切如常，卻看到了一張陌生的臉。他愣住了，想了又想，怎麼都想不起來。
女孩兒似乎並沒有看到他，又把頭轉回去繼續往前走，沈鐸追上去，想要拍女孩兒的肩膀，卻發現兩人中間似乎隔著一層無形的玻璃，他觸不到。他又喊了一聲，但是女孩兒似乎也聽不到他的聲音；他再喊，女孩兒還是不肯回頭。他眼睜睜看著女孩兒走遠，消失在雨幕中，消失在視野裏。“真愛之聲”也在耳邊逐步飄散，被磅礴的雨聲帶走，隻剩下雨聲“滴答滴答”地掉落，如初學者般爆裂的鼓點，聒噪又抓不住重點。
沈鐸滿心疑惑和懊惱地回到“病房”，一身的雨水迅速消散，他看著早已看膩的天花板，大吼：“死胖子！死胖子！你快點兒出來！”
傳來的卻隻有鼾聲。
陳卓戴著一個熊貓的眼罩，在床上睡得正香。
沈鐸在“病房”裏像個多動症患者似的，用頭撞著牆，一下一下的念叨著：“死胖子、死胖子……”可始終沒能等來回答。
夜晚總是比想象中漫長，又比期待中短暫。
清晨，悄無聲息；陽光，準時降臨；有些風在來的路上伺機而入。
陳卓睡了一個好覺，渾身舒暢，昨晚的憂傷，沒有續航。他起身先是接了杯水，邊喝邊看著“盒子”的指示燈已經熄滅，它的續航時間也到了極限，他想著沈鐸又麵臨突然被“擊暈”的窘境，不由得笑了笑。
陳卓難得擁有這麼一個清閑的早晨，多數的時候都是慌亂的，困倦的，被鬧鍾吵醒，周身的不舒適，快速的洗漱，嘴裏的泡沫，冰箱裏的麵包，有過期嫌疑的牛奶……自己的一團糟，循環往複。
所以這天突然生命中多出了一小段時間，他耐心地給自己做了份早餐，邊吃邊想著要不要去晨跑，還是打掃一下房間，但最終他什麼都沒有做，秉持著人類的惰性，似乎隻是想一想就覺得夠充實了，已經是賺到了。他喝掉最後一口咖啡，想著穿什麼去上班，這件事第一次給他帶來了困擾，以前覺得穿什麼都一樣，如今有了對比，才懂得好壞，這也是人的稟性。
陳卓最終還是恢複了往常的打扮，他不想要太引人注意，也不想讓人覺察出他的轉變，他始終保有一種低調的心態，這讓他覺得安全，覺得與世無爭，覺得壞事兒不會降臨在他頭上，在公司活得像個小透明一樣，除了發工資時，別人不會想到他，這樣也挺好，這也算是他的辦公室生存法則。
他躡手躡腳地來到公司，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環顧了一下四周，把“盒子”從皮包裏掏出來，擺在桌子上，沒人發現，他這才鬆了一口氣。把連接線插在電腦上，按下開關，立刻就傳來了沈鐸的聲音：“靠！靠！靠！靠！”
陳卓嚇了一跳，急忙調小了音量。“噓，老兄你小聲點兒，想害死我是不是？”陳卓急忙又環顧了一下四周，艾檸朝他走來。“陳卓你今天……”艾檸手裏拿著筆指著陳卓的衣服上下晃了兩下，“哦，沒事兒了。”她轉身離開。陳卓看著她扭動的屁股不明所以，把耳機和“盒子”連接上，戴上了耳機：“別罵人，要不我立馬關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