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去哪吃?”我有點小慌亂,轉移話題。
他沉默兩秒,“我很喜歡的地方。”
我本以為像他這樣的大少爺一定喜歡那種奢華浪漫唯美的高級餐廳,可沒想到來到的是一處行人極少的街角。
路口很窄,車進不去。他將車停在一側,我們步行進入一個並不起眼的街道。
雖然不起眼,但是很幹淨。陣陣清風吹來,當真讓人神清氣爽。
街道轉過彎,是一個胡同。胡同兩側是磚砌的牆,很有古樸韻味。路燈那昏暗燒紅的光,更像是為映襯一種氣氛,而不是照明。
“就是這裏。”走到深處的一家,唐紹雍停下來。
一家很簡單的餐廳,或者說,一座破舊的宅院……我略帶好奇的瞥了眼唐紹雍。
他輕哼一聲,“這種地方應該不合你胃口。”
“沒有,我胃口很好,什麼都合。”我裝傻憨笑,天知道你是在諷刺我是怎樣一個拜金的女生。
他淡淡一笑置之,拉開門,“請吧。”
“大隱隱於婚,小隱隱於床。”做得一手好菜的廚子就隱於這破爛不起眼的內牆。
“嗯,這烤魚,真好吃。”我夾了一筷子,放進口中,就忍不住叫起來。
唐紹雍司空見慣,舉行如常。好在這地方人少,偌大的院落,就三兩桌客人。我雖然叫聲刺耳,卻也不算丟人。
“嗯,這豆腐,真好吃。”入口即化,我懷疑這廚娘是黃蓉轉世。而我就是那極有口福的老乞丐。
“嗯,這白菜,真好吃。”果然考驗手藝的都是些最平常不過的家常便飯。
很難得的,唐紹雍在我連續呼喊為廚房班底打氣後,竟然沒有露出平日那不耐煩的神色。相反,還一臉滿足似的,眉目平和,嘴角上揚。隻是他吃飯的禮節很好,不隻吃相優雅,席間也極少開口說話。
“喂,這麼好吃的店,怎麼客人這麼少?”我忍不住感歎。
他沒有答話,咬著一坨白菜,白花花的牙齒時而隱現,低垂著眼,臉上卻突然現出落寞的神色。這落寞與那優雅結合的如此完美,讓我一時有些心神蕩漾,竟然無法移開視線。
良久,他似發覺這沉默著實詭異,方答道,“客人少,是因為主人並不需要客人多。”他伸出大掌,手指在我臉頰一刮,人工手動挪開我的視線,“幹嘛那樣看著我!”
“嗯?!”被發現了,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滿臉通紅,隻好埋頭用力吃。
“這家店,第一次是小時候我爸爸帶我來的,”他麵容中看得到雲彩飄過的淡泊,可目光深處卻有隱匿壓抑的孤寂,“那次,我也問過他同樣的問題。”
“他……”我蹙了蹙眉。
唐紹雍抬起頭來柔柔的笑,“他得了癌症,七年前就去世了。”
我心猛地一動,又似一慟。這個話題我不知該如何進行下去。看著他的樣子,似乎有千言萬語壓抑在心頭,可我雖然有那麼一點點好奇,又會本能的被抗拒所掩蓋。
我抗拒,因為我自己不願提到我的家事,所以,我會本能的抗拒別人的傾訴。
“你,你……”我為難的不知如何開口。
他看著我的樣子,眸光中一絲驚奇,忽而一笑,“想不到你也有不知所措的時候。”
我一愣,“我,我……”
他笑的更歡實,“不用擔心,我不會跟你傾訴什麼的。”他給我夾了兩勺子菜,柔潤的目光閃耀著幾分犀利的戲謔,“我還怕今天告訴你什麼,明天就在報紙雜誌上全都看到。”
“喂,怎麼說話呢,真是的,把自己當哪根蔥啊,還每個人都對你感興趣啊。我倒是想寫,寫完不過稿怎麼辦……”我翻個白眼,小聲嘟囔,“你還是先好好準備婚禮吧,老大不小了,要是孤單就找新娘子來陪你吃飯,弄得我也不痛快……”
隻是他雖然老大不小,聽力卻是敏銳的很,“什麼結婚?上次我好像就跟你說過了吧,沒有這樣的事……”
“什麼?”我大驚小怪,“你什麼時候跟我說過,上次你隻是,隻是暗示我你的新娘是朱秀美啊……”
唐紹雍手中的筷子恨不得插到我的雙眼,“你哪隻眼睛看到我暗示你了!”
“不是嗎……那為什麼你都不解釋,別人怎麼說你都不反駁……股票還一直在漲……”我側過頭,不信服的看著他。
他懶洋洋的眯起眼,無奈彎了彎唇,“也許就是為了你說的最後一個吧……”
我瞪大眼睛,“什麼?”
這次反而換成唐紹雍一臉無辜訝異的盯著我,“唐汕投資的新片就要上映了,正好有這種新聞,當然就借機造勢了。我說你也算是娛樂圈的一份子了,怎麼連這麼簡單的道理都參悟不透?”
“這倒是我的錯了,你個大男人,怎麼心思比女人還難猜啊?”
他盯我看,目光深邃的似乎想洞穿什麼,好一會兒,又自言自語道,“是啊,能被三番四次的騙走那麼多錢,又能指望聰明到哪去!”
“喂!”
“好了,”他捂住我的嘴,將我的怒吼悶回口腔,“多吃點,把騙走的補回來。”
這頓晚餐,我們吃到午夜,卻並不覺得時間漫長,結束時,甚至有些詫異,怎麼我們不知不覺就這麼晚了。
當然,這頓飯不隻喂飽了我的肚子,還打開了我腦子裏的一個竅——那就是我突然明白,娛樂圈的人,或者說跟娛樂圈沾邊的人,都不像表麵那麼單純。看起來越美好,實際多半越醜陋。真真假假鬧不清,所圖的不過是個名氣和利益。就像唐紹雍的豪門緋聞宣傳策略。怪不得每次有記者問他婚期什麼的,他總是一本正經的說電影就要上映了,請大家多多支持,而從來不正麵回答有關緋聞的任何問題。
可是,這個結婚緋聞是假的,那之前呢?跟一票女明星模特,數不清的曖昧新聞……
“衿遲,衿遲!”
我正沉浸在對唐紹雍不切實際的幻想報道中,震耳欲聾的叫聲讓我如夢初醒,“幹嘛?幹嘛?怎麼了?”
“想什麼呢?叫你那麼多聲都沒反應?天王張一藤電影開機探班,再不走就遲到了。”同事阿奇催我。
我趕緊收拾東西,麥克風記者證往書包裏塞,突然手抖了一下,看著桌麵上放著的我前幾天熬夜寫出來的劇本,有點猶豫。
“還等什麼呢,快走!”阿奇不耐煩,做記者這行業的,成天跑東跑西,聽人呼來喝去,脾氣衝是經常有的。
我默默將劇本也裝進書包裏,跟著阿奇走出辦公室。
因為是天王闊別影壇三年的回歸之作,雖然沒見粉絲如何想念,不過天王就要有天王的做派!此次探班有兩岸三地的記者近百名蜂擁而至。聲勢浩大,勞民傷財。
“一會兒記住了,采訪時問題要集中在電影本身,不過你看他心情要是好,就問問緋聞,別冷場就行。”阿奇叮囑,他是個苦力工,負責扛著沉重的機器攝像。
“我知道。”
張一藤三年沒拍電影,一開拍,卻是個小成本製作的文藝片,還自降片酬。文藝片本身的吸引力就不強,即使是天王,也很難保證票房。張一藤這次的挑片本身話題性也很多。而至於他密婚到底有沒有生子或者何時準備生子,人們都聽煩了吧。
“溫文霞導演多半不會接受采訪,但以防萬一,你也準備幾個問題。”
我點頭稱是。這個溫文霞雖然名頭沒有其他導演響,卻是娛樂圈內出了名的鬼才導演。出片不多,但是個個拿獎。
靈光乍現,根據那日唐紹雍的教誨,每個人都有著自己的目的,聯想到張一藤這近二十年,雖然拍片幾百部,但是迄今為止隻拿下了一個影帝的稱號……哦了,他這次拍片的重點不在票房不在賺錢,而是得獎!
於是當我在一係列關於影片角色的拷問之後,自然而然的問道:“那麼張一藤先生,有沒有想過憑借這部片子再奪影帝呢?”
張一藤笑吟吟的,但是笑聲卻有些尷尬,“如果能得獎,當然好,但是目前還是要拍好片子……”
劇組訪問結束後,張一藤就匆匆退場。我左顧右盼的,盯準溫文霞,小跑過去,“溫導,能不能給你做個訪問?”
“你們知道,我從來不喜歡訪問的……”
意料之中,我迅速從書包裏掏出打印好的小本子,“那溫導,這是我寫的劇本,您能看看嗎?”
溫文霞驚奇的抬起頭,又將視線移到劇本,“你是娛記還是編劇?”
“現在是娛記,不過很喜歡寫點故事……”
“那這是個什麼故事?”
“是個校園故事,女主角重生回到校園……”
“不好意思,你的劇本跟我不是一個風格,我想你還是交給其他導演吧。”
其他導演?其他導演更不是這劇本的菜啊。而且眾所周知,溫文霞的脾氣是導演中最好的了。要是她都拒絕……
“導演,這是個清新文藝劇,大概是說女主角的老公死掉,然後她重生回到校園和老公初次相遇的時候……”
“不好意思,我沒有拍這種劇本的功力,你還是找找別人吧。”
溫文霞匆匆拒絕完,她的助手就走過來幫忙解圍,不許我再纏著她。
另一邊,阿奇又開始哭天搶地,“衿遲你幹嘛呢?過來收拾話筒,裝東西!”
這就是新人的悲哀,不隻導演看都不看你,還要受資深同事的欺壓。
我拎著劇本,心不在焉。一不留神,話筒掉在地上一隻。
“你能不能專心點,知不知道這話筒多貴,賠得起嗎!”阿奇怒道。
“知道了。”我沒精打采。
彎腰去撿,卻已經有人將它遞到我手邊。
“謝謝,你……”我轉著眼珠回憶,人臉混淆症終於被我打敗了一次,“你是於澤彥!”一個沒有人氣和名氣的新人。
“嗬,你認得我!”於澤彥爽朗的笑。
“那是!”
雖然沒有名氣沒有人氣,但是一張臉蛋帥氣無人能敵。都說平頭最能考驗一個男人是不是真的帥,此次澤彥在電影中的小龍套就是平的不能再平的頭,可越發襯得高鼻深目,五官端正,肌膚細致,眉目之間散發著剛強和正能量。之前我看資料做功課時第一眼就被他驚豔到了。
“你剛才的問題,真犀利,”澤彥豎起大拇指,“張大哥一向對影帝問題很敏感的。”
“我知道,”我歎口氣,“所以才會有爆點嘛。”
“看來做記者很需要勇氣。”他笑,露出一排整齊潔白的牙齒。
“如果可以不勇敢……並不是所有人都想得到勇氣的。”我不無無奈。
澤彥一奇,“怎麼說?我看你剛才在和溫導談什麼?她不接受采訪,你覺得很氣餒?”
“也不是,都是意料中的。”我抿抿唇,和陌生人交流,一向都會保留三分的我,並不確定是否要將劇本的事全盤托出。
卻沒想到澤彥眼角掃到了我手中拿著的劇本,並無遮掩的一指,“那是因為這個?”
我一愣,也不再矯情推辭,“是的,其實是我向她推薦我的劇本,可是她看都不看。”
“這是常有的,溫導每天都會收到別人給她的一堆劇本,就算她拿了大多也都不看。”我瞪他一眼,雖然明白個中道理,可被這樣戳破,還是很不好受,澤彥他揚起嘴角,最最正氣明朗的目光,“不如你把劇本給我,我給她看,總比你這麼莽撞的讓她收下來得好些。”
我詫異的眨眨眼,於澤彥,是天生就這樣古道熱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