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結果轉回身來,卻發現方晨不知何時就站在不遠處的一株古樹下,似乎衝著他微微做了個表情,笑意輕淺,宛如天邊星輝稍縱即逝,然後便招手叫道:“思君,明明,你們過來。”
兩個孩子同她很熟,歡快地飛奔過去,一左一右扯住她的衣擺。
夕陽落在她的身後,隔著頗有些年代的舊式小樓,淺淺的餘光漫天鋪陳開來,貼合著遠處深青色的山頭,仿佛蘊染的巨幅水墨畫。而她就恰恰好似站在畫前,彎著腰,那一點順滑的劉海垂下來,遮住光潔飽滿的前額和烏黑清亮的眼睛。
他仍舊倚著車身站著,隔著不長不短的距離,雖然不能完全聽清她在說些什麼,但卻可以清楚看見她的每一個細微的動作和表情。
她帶了禮物給小朋友,逗得小朋友們異常開心,歡天喜地地又蹦又跳,直拉住她不肯撒手。
而她好像習慣了,大約是經常會送他們這些小玩意吧,他猜想。於是也就任由他們圍在身邊,將衣擺褲腿扯得亂七八糟。
“幹嘛站得那麼遠?”難得在這種情況下還記得他,方晨終於抬頭看過來,提高了嗓音問,漂亮的眉眼間還帶著沒來得及收斂的笑容。
他卻隻是微一揚眉,腳步一動不動,看樣子完全沒有走過去湊熱鬧的打算。
她又朝他的方向看了兩眼,也不再叫,便重新低下頭去駕輕就熟地應付小孩子。
最後直到上課鈴聲響起來,小朋友們被阿姨領走了,方晨這才整了整外套的衣襟,走上前問:“覺得無趣?”
韓睿不答反問:“為什麼這樣說?”
“因為看起來你並不怎麼喜歡小孩子。”
“確實接觸得比較少。”他換了個站姿,墨鏡仍舊架在挺直的鼻梁上,所以她完全看不清他的眼神,隻聽見他說:“原來你也有愛心。”
這叫什麼話?
方晨在心裏迅速地確認再三,卻還是嗅出了一絲諷刺調侃的意味。
她眯著眼睛笑起來:“我一向都不缺少愛心。當然,特殊情況例外。”
“哦?”對麵的男人果然微微挑起眉,“比如說,當我受傷的時候?”
“你記仇?”回想起來,除了態度惡劣一些,她也沒做什麼太過份的事,不是麼?好歹還將臥室讓了出來,供他養傷呢。
韓睿搖了搖頭:“我不至於跟女人記仇。我隻是吃驚罷了……”尾音未落,他卻毫無征兆地突然將身體微微前傾,並同時抬起手來。
眼看著指尖就要觸到肩膀,倒讓方晨下意識地向後一縮,結果到底還是反應慢了半拍,他已經從容不迫地將她肩頭沾著的一片樹葉摘了下來。
翠綠細小的葉子上還帶著蜿蜒清晰的脈落,不知怎麼會從母體上脫落下來,此刻被撚在修長勻稱的指間,顯得尤其嫩弱單薄。
韓睿隻是抬起眼睛看向她,深黑的眸底閃過一抹興味的神采,唇角微動,仿佛哂笑:“你怕什麼?”
方晨不禁有點尷尬,確實是反應過激了。在方才那一刻,她或許什麼也沒想,又或許是回想起被粗暴強吻的那一次……雖然隔了這麼久,他再也沒有侵犯過她,就連肢體上的接觸也少之又少,絕大多數的時候甚至如同紳士般疏淡而有禮,可是,完全是下意識的!她下意識地覺得有壓迫感,隻要他靠近,她便忍不住想要後退。
真是見鬼了!她想,原本不該這樣的,而且,以後也絕對不能這樣!
幸好韓睿似乎並不打算追著這個問題不放,很快便換了個話題。
“你每次來都會送他們禮物?”
“不一定。”身後那棟頗有些年歲的小樓與他們隔得太遠,大院裏又疏疏落落地栽著古樹,幾乎全然隔絕了教室裏的讀書聲,因此周圍顯得尤其安寧而靜謐,她兀自笑道:“我送東西給這些小孩子可都是有條件的。我跟他們講,要先聽聽院長和阿姨們的評價,看看他們乖不乖,有沒有好好學習,有沒有幫助做家務,做得好不好。如果結果令人滿意,才有禮物得。”
“這麼複雜。”韓睿倒像是完全沒想到一般,不由得也跟著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