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2 / 3)

然而照例睡得並不好。明明一夜無夢,可是睡眠質量卻出奇的差,中途醒來好幾次。

幸好還有工作。每次醒過來看見黑漆漆的四周時,她都會暗自慶幸一下。因為倘若不是托了白天辛苦工作的福,恐怕自己將會整夜整夜的失眠。

如今方晨早已經從別墅裏搬了出來,回到和周家榮合住的這套公寓,可是即便如此,她還是會偶爾想起最開始的那幾天。那段日子,當她嚴重失眠的時候,隻能爬起來看影碟,那些都是謝少偉親自買回來的,一摞一摞,開始還整齊規矩地堆在櫃子裏,到最後卻幹脆全部攤開散放在地板上,隻因為她像是早已失了耐性似的,一部片子看不到十分鍾便要忍不住退出再換碟。

愛情劇,喜劇,動作劇,甚至動畫片,謝少偉陸陸續續買回那麼多,但始終無法為她打發掉漫漫無邊的長夜。

睡在寬敞空蕩的房間裏,仿佛時刻都被某種壓力包裹著,連安睡一晚都不可能。

其實她是多麼地想睡覺,不是因為累或困,而是因為她想做夢。

她想夢見他,哪怕隻有一次也好。可是那個人,那個曾經在她生命裏刻下深刻烙印的人,似乎連同那陣衝天火光一起,在那一夜之後就消失了。

包括在她的夢中。

他不見了,任憑他們花了多少人力物力,而他的消息就如同沉沒在了茫茫的大海裏,遝無音訊。

事故發生之後,每個人都在焦急,錢軍幾乎連在房子裏坐上片刻的耐心都沒有,就連一貫沉穩的謝少偉也頻頻在人麵前流露出憂慮之色。可是似乎隻有她,相較之下竟是最無動於衷的一個人。

因為從出事後到現在,她連一滴眼淚都沒掉過。

不是沒有聽到某些弟兄在背後的議論,她想了兩天兩夜,最後決定搬走。謝少偉溫言勸她:“那幾個小子平時很崇拜大哥,現在也是著急了才亂說話,你何必跟他們一般見識?”

她隻是搖頭:“住在這裏隻會讓我更難受。”又跟謝少偉交待:“一有消息就立即通知我。”

可是一直沒有等來任何消息,無論是在用工作麻痹自己的白天,還是每一個漫長難熬的夜晚。漸漸的,方晨甚至會以為自己已經和那個世界徹底脫離了關係。沒有了韓睿,她就重新得回了一個再正常不過的人生,那些槍林彈雨、鮮血性命,久遠飄忽得仿佛從沒在她的身邊出現過。

一直到某一天。

她照常深夜下班,走出單位門口的時候向馬路對麵瞥了一眼。本是無意之中的一個動作,可是卻令方晨硬生生地愣在原地,呆了好幾秒鍾。

那是個宵夜店鋪外頭的昏黃燈光,在夜風裏輕輕晃動,一如數月前的那一天晚上。那晚他駕車停在她的麵前,如從天降,卻混身是血,讓人怵目驚心;那晚她親曆了一場視覺的震撼,第一次知道有人居然可以忍耐住那樣的疼痛而一聲不吭。

大概也就是那個晚上,她無意中遺失了自己的心。

那個強悍的男人,任何問題在他的麵前都似乎不是問題,他的手裏掌控著別人的命運,卻有好幾次低下來牽住她的手,動作嗬護得如同對待某件珍貴的東西。甚至在那場爆炸之前的幾分鍾,也是他親手將她送上了安全的逃生之路。

可是現在呢?

這個城市熱鬧的夜生活才剛剛開始,路上不時有車燈閃過,然而方晨茫然地環顧四周,忽然覺得空曠。

隻因為那個人不在了。

不管這一個多月來她如何安慰自己,事實卻是,那個人是真的早已經不在了。

仿佛頓悟,她突然捏緊了雙手,渾身顫抖,開始快速地向前跑去。

目的地離得並不遠,她最後在門板前停住,喘著力握住拳頭用力地砸門。她有點歇斯底裏,直到門被敲開,她仍舊停不下來,隻是一徑地大口呼吸,神色倉惶絕望得駭人。

“出什麼事了?”開門的女人問。

“……他死了。”她突然安靜下來,動了動嘴唇,這幾個字一路上都在她的心裏翻滾,猶如一把尖刀,每滾過一下便將心口的肉剜下一塊來,那樣惡狠狠的、毫不留情的……直到血肉模糊,直到疼痛異常。

她屏了呼吸,心口仍舊疼,片刻後,眼淚終於簌簌落了下來。

這一夜,方晨像是哭幹了這輩子所有的淚水。

韓睿死了。她的心裏隻有這麼一個念頭,胸腔痛得讓她無法呼吸,隻能蜷住身體不可抑止地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