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比較尷尬——我單方麵的。
晉王那邊是自我保護意識超強的機智少年的氛圍。
我站在原地,心情複雜萬分地看著他輕輕地地、無聲笑起來,眼角眉梢帶著說不出的危險氣息,於是不敢反抗,任由他伸手扣住我的下巴,強迫我抬起頭來與他對視。
“你裝得比前一個好,但還是不夠。”晉王似笑非笑地垂下眼睫,沉吟片刻,手微微下移,指腹輕柔地、有一下沒一下地摩擦著我的脖頸:“不過縱然是贗品,你用這張臉說這樣的話,我依舊很高興。”
我隻覺似乎有把鋒利的刀刃在脖子附近逡巡,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喉結在他的掌中滾動了一下:“我是……”
然而這剩下的話卻胎死腹中,我說到一半,晉王的眼神便一下沉下來,他不屑地、又像是帶了些什麼其他意味似地嗤笑了一聲,手下忽然發力,便將我狠狠地摔到了對麵的牆上。
我悶哼一聲,順著冷硬的牆麵慢慢滑落到地麵,舊傷發作,因此隻能勉強撐住身體,默不作聲地仰起頭,正對上晉王落下來的目光。
他一步步地走過來,俯身打量著我,忽而又重新勾起了嘴角,似乎饒有興趣地說道:“我聽說,滿月樓特製的人皮麵具,一帶便是三月,期間連自己都沒法摘下來,其中機巧便連鬼神都參不透。”
我從來隻道晉王是個喜怒無常的蛇精病,可卻從未看他這樣將怒意、殺意全壓抑在嘴角的弧度之中,笑著,卻讓人覺得身處冰湖之中、閻王殿前,寒氣深入骨髓,連半絲反抗的意願都不敢提起來。
瞳孔微微擴大,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他的表情上,隻聽他說道:“可裝得再像,也不過是個贗品,再好的麵具,到底也不能嚴絲合縫到真成了自己的臉。隻要拿刀子劃開看看——”
我茫然地望著他,覺得微微睜大的眼睛似乎被一道亮光紮了一下,隨即臉頰上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於是不由自主地抬手,抓住晉王的手腕,忽然覺得胸口一滯,偏頭猛然咳嗽起來。
晉王漠然地揮開我的手,將刀往地上隨便一插,然後撫上我臉側的傷口,溫熱的血液順著他的指縫滲出來,隱沒在他的衣袖之中,他輕輕地笑了一聲,指甲陷入我的血肉之中,動作卻猛地一頓。fqXSw.cOm
那一瞬間晉王的臉上有什麼東西倏忽閃過,旋即便沒了蹤影。他沉默下來,手指從指尖開始,一點一點無法抑製地顫抖起來,半晌,不知所措地訥訥道:“阿玄?”
月華投在晉王身上,籠了一層淡淡的白光,謫仙似的好看得緊,然而絲絲縷縷垂下的墨發零星擋住了他狹長的鳳眼,我想撥開,卻沒剩下多少力氣,手伸到一半便要落下,被晉王一把攥住。
他用的力氣很大,像是怕鬆了手就會丟了什麼東西一樣,我一時恍惚,抬眼望向他,便像是望著我來到這個陌生的世界以來經過的歲月。
我從未想過自己是否因為被無緣無故地拋到這樣一個世界裏而心懷怨恨,因為我本就別無選擇。可蒼蒼風雨,經年行路,如今我卻確確實實地覺得,有機會重活一次,並不是一件需要怨恨的事情。
我們願意在苦難之中掙紮,實在是因為,活著是一件很好的事。
花開影,月流輝,四處無聲。我覺得全身都輕快起來,動了動手指反握回去,然後看著兩人交握的雙手,慢慢地,將嘴角勾起一個弧度,露出一個生硬又別扭的微笑。
晉王:……
他默默地,又在我傷口上摸了一把,愣了愣,又愣了愣,忽然像是驚醒了一般,露出一個既不邪魅、也不狂狷,隻帶著點訝然和心疼的笑容,慢慢低下頭,額頭貼上我的額頭,然後近乎小心翼翼地伸手環過我的身體,試探著在我後腦勺上摸了摸,像是對待什麼易碎的珍寶一般。
呆了一會,他才想起我還半躺在地上氣息奄奄,於是驀地鬆開我的手,將我打橫抱起動作輕柔地放到椅子上,然後輕輕抱著我,用內力幫我梳理經脈,一邊皺起眉頭對著外麵高聲道:“來人。”
房門被砰地打開,君墨清邁步而入,急匆匆地走到我們麵前,恨鐵不成鋼地看了晉王一眼,就拉過我的手腕搭脈,臉色越來越黑,表情越來越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