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裏紅霜睜開紅腫的眼。
那雙經過淚水浸泡的眸，突然變得更加清澈，清澈得那樣深邃。
她直起身子，輕輕咳嗽著，似乎屋頂的冷風已割傷了她的肺。
她漸漸豎起了眉。
淚珠，在她決絕的輪廓上，更顯得分外晶瑩。
蘇鳴軒在廊下聽見百裏紅霜的哭喊，知侄兒已不幸遇害，又難過又憤怒，立即喝令弓箭手出動，包圍四方，輪番放箭，向百裏紅霜所在的位置攢射，箭支如飛蝗，密密麻麻，挾著寒風的呼嘯。
前幾波箭雨，都被百裏紅霜手裏的圓月彎鐮打落，百裏紅霜的人，仍舊毫發無損。
那些埋伏在院子裏待命的弓箭手，卻隻覺一陣狂風襲胸，三十多人，像木偶一樣東倒西歪，刹那間便稀裏嘩啦的倒了一大片。
百裏紅霜輕盈飛落，在半空中伸展雙臂，在黑夜中看起來宛如血色雙翼的蝙蝠。
其餘護衛手上的兵刃早已嚇得掉在地上，像掐了頭的蒼蠅，亂成了一堆。
蘇府的防禦力量，在百裏紅霜的戰鐮之下，不堪一擊！
上官瑞的臉上，也被唬得改了樣子，兩頰肥肉鬆垮地下垂，圓滑善變的眼睛裏，也露出了驚恐之色。
他團著發福的身子，畏縮在圓桌子底下，好像一個烏龜，縮在殼子裏一樣，藏得嚴嚴實實的。
百裏紅霜翩翩落地，目光環掃，仔細搜索上官瑞的蹤跡。
縱使上官瑞如何狡猾，也難逃百裏紅霜那雙比貓頭鷹還更銳利的眼睛。
她看見上官瑞露在外麵的衣擺，就好像老狐狸露出了尾巴。
從剛進蘇府，她已經注意到了上官瑞的裝扮，衣擺上金線勾成的金錢豹，如此鮮明，百裏紅霜絕不會認錯！
隨著一聲冷哼，百裏紅霜右手拍出一掌，整張大理石砌成的八仙桌從中間被震碎，粉屑飛濺，一粒石子迸出，打中上官瑞的眼，疼得他“哎喲”叫喚了一聲！
他一見百裏紅霜，便像老鼠見了貓，腳底一抹油就想開溜。
“上官老賊休想逃！”
百裏紅霜豈能讓他溜走？
她手腕一轉，圓月彎鐮風車般旋轉飛出，化成了一道光圈，“呼呼……”準確地向上官瑞的頭絞去。
瞬息間，上官瑞隻覺脖子一涼，腦袋跳了兩跳，像顆海龜蛋似的滾落在地。
百裏紅霜用布包好上官瑞的人頭，一手提著，輕煙般沒入無邊夜色中。
……
……
故事講到這裏，便徹底結束了。
百裏紅霜出道第一天，便取了兩個男人的性命，一個是自己最愛的，一個卻是自己最恨的！
在天陰教的三年裏，百裏紅霜立功赫赫，所刺殺的目標不計其數，而且從未失手過！
這，正讓她感到既驕傲又無奈！
一旦選擇了這條路，就再也回不了頭！
百裏紅霜提起酒壺，壺裏卻再也倒不出一滴酒。
她估了估窗外的天色，依稀還能聽到遠處的更鼓聲。
“煙兒，時候已不早，咱們該談正事了。”
百裏紅霜的聲音很輕，跟她剛才講故事的語調一樣平平淡淡的。
“是，老大。”秦煙應了。
她很快從故事的意境裏抽離出來，探手入懷，摸出一張畫像。
“老大，這是教主命煙兒交給你的最新目標，他再三囑咐，此次刺殺，絕對保密，隻許成功不許失敗！”
秦煙將畫像徐徐展開，擺在百裏紅霜的麵前。
一個身材魁梧、毛發旺盛的中年男子躍然紙上。
“此人姓李名鼇，淮南正氣府總管，擅摧心掌。優點：力大如牛，對府主邢七太爺絕對忠誠。弱點：性急莽撞，好色！賞銀：九百兩。”
“繼續說。”百裏紅霜微微點了點頭，將這些情報一字不漏地記在腦海裏。
“據可靠消息，明晚，他便會獨自出府，前往鳳陽第一青樓——貪香院尋歡。”
“好。明日，便是他的死期！”
百裏紅霜冷冷地瞟了畫像一眼，“嗤”，將它撕成兩半。
“殺雞焉用牛刀。老大，這等小角色，怎能勞老大出手，不如交給屬下對付，屬下保證完成任務。”秦煙拍了拍胸脯，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
“不。”百裏紅霜踱了幾步，搖了搖頭，“煙兒，你可知做我們這一行的，絕對不可掉以輕心，輕敵乃是大忌。既然是師父的命令，這回，還是由我親自出馬，明日一早，你便速回天陰教待命，一切等我回來再說。”
“屬下遵命。”
是夜，秦煙一沾枕頭就已睡著，百裏紅霜卻輾轉難眠。
她始終在心裏盤問自己。
這條路，真的無法回頭嗎？
放下屠刀，真的很難嗎？
想來想去，卻終究還是沒有答案……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