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夜晚,還需用燈光來驅散黑暗。但習慣早睡早起的小鎮上的勞動者們,在晚上9時許便結束了他們
的夜生活。人們陸陸續續關掉電視機、電燈、早早睡下。
失去了鄰家燈火,巷子裏越發顯得幽暗。所以,當客廳裏的燈光在大門打開後不住往外湧的時候,張程
才會看得那麼清楚。
門前,那臉色蠟黃的女人喊出張程的名字後便不再說話。她半身縮在黑暗中,看她怯生生的樣子還有
往後躲的趨勢。她怯弱的模樣像是在害怕什麼,也像是有話想說卻不得開口。不過,也正是她畏畏縮縮
不敢直視張程,她才沒有發現張程注視著她的時候神情有多複雜。
張程不知道該怎樣形容此刻的感覺。
他看著麵前的女人,初見時的驚詫在幾次深呼吸後變成複雜的壓抑感。摻雜這漠然的冷、哀傷的怨、
和衝心的憤怒,張程看著那女人的臉,感受到一股夾生的熟悉感從她哪張枯橫的無色的臉上傳來。她染
成黃色的幹枯的頭發,長過眉毛,蓋住一半她幾欲閃躲的目光。她的眼袋很重,眼眶下的一圈張程看清楚
了那是眼影花掉後的殘留。
是王梅。錯不了。
時隔6年的見麵,但認出她來隻花了6秒。
王梅——多麼熟悉的名字,但熟悉是因為這個名字帶有太多的諷刺意味。不論是從別人口中聽到,
還是自己每每想起,張程都會有種蒙羞的感覺。拋不掉,甩不掉。因為這個人是你的親生母親!因為血脈
相連,因為無可取代。
可即便是這樣,張程在腦袋裏剛翻出這個名字的時候還沒有察覺到什麼。待他在腦海中挖空亂翻了回
憶之後,溫故知新地把過去的種種的傷痛翻新一遍後,他才想起麵前這個叫王梅的女人是他的母親。唯一的母親。
張程緊緊地盯著她看。但她在叫出張程的名字的時候卻仿佛失去了勇氣不敢抬頭。就這樣站著不知過了多
久。王梅害怕說話,張程也沉默著。時間冷冷地笑了一聲,而後不屑的發出一聲歎息。
“張程,是……是你哦。”王梅抬起了頭,那張橫黃的臉在無數次的升降後終於有了一個定點。
“你來幹什麼?”張程的第一句就把距離拉開。
也許張程冰冷冷的態度讓王梅有了危機感。她忽然全身顫抖,牙口開始不住地打顫,說:“我來找你呀張程。我是你媽,我是王梅啊。”
她是誰張程已經心知肚明,經王梅的嘴補充一句反而讓張程感覺到惡心。張程冷著臉,表情不曾變
化,“你找我做什麼?”
聽完張程的話,王梅抖得更厲害了,連呼吸都像是啜泣聲是被打亂的哀鳴。她途地雙手合掌,頂在鼻
尖,不住地搖擺。連聲道:“張程,你要救救我!快救救我!有人想要我的命!他想要打死我啊!”
王梅說這話時語速急促,神色焦急且慌張,像是那個要殺她的人的就在身後不遠一樣。而且因為她正在
四處逃竄,所以就連求救的聲音都要刻意壓低。
王梅說了一句話便要挺直脖子朝兩邊看一眼,生怕被人發現。那小心翼翼的樣子,令張程看著覺得可
悲而可憐。再加上王梅是自己母親,這個不爭的事實,張程越發不知道自己該怎麼看待她了。
王梅朝兩邊掃了一遍,看沒有異常便合攏手掌接著拜。哀聲道:“張程你真的要救救我啊!隻有你
能幫我了——那些人要我給錢,拿不出錢就要我的命啊!救救我!張程,求你救救我!!”
張程看著這個名譽上是自己母親的人,聽著她的悲戚哀求。由上至下,打量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