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楊文驄死因考究
楊文驄，字龍友，貴陽人，明末畫家。《明史》卷二百七十七有傳："萬曆末，舉於鄉。崇禎時，官江寧知縣。禦史詹北恒劾其貪汙，奪官候訊。事未竟，福王立於南京。文驄戚馬士英當國，起兵部主事......與大清兵隔江相持......日奏捷......(1748年5月)十三日，大清兵破南京，百官盡降。命鴻臚丞往蘇州安撫，文驄襲殺之，遂走處州(今浙江麗水)......七月，大清兵至，文驄不能禦，通至浦城(今福建浦城縣)，為追騎所獲，......不降被戮。"《明史》取材頗富，有一定史料價值，但對南明史事的編撰，缺漏較多。其中文驄不降被戮說，就遭到後世人不少的懷疑。
首先用文學形式表示異議的是偉大戲劇家孔尚任。他在《桃花扇》三十六出《逃難》中這樣描寫：南京江防崩潰，君逃臣逸，楊文驄卻在此時新任蘇淞巡撫。正走馬上任，遇見攜財出逃、被亂民打劫的阮、馬二人，遂避入媚香樓，"收拾行李，趁早還鄉罷。"趁著南京一片混亂，與李香君等"就此作別便了。"此後的遭遇如何，孔尚任未置一辭。
孔尚任出行在1748年，距南明福王政權的覆滅僅3年。他長成後，一些經曆過弘光小朝廷覆滅這一曆史事件的人猶健在，有的人甚至親口向孔尚任或他的親戚講述過南明遺事。例如，"香姬麵血濺扇，楊龍友以畫筆點之"這一見聞，就是楊龍友當年的書僮向孔尚任的族兄講的。加上孔尚任為寫《桃花扇》，曾博覽史料，深入地了解了揚州、南京這兩個有曆史意義的城市，所以他敢於自稱劇中"朝政得失，文人聚散，皆確考時地，全無假借"。楊文驄作為劇中的關鍵人物，他的行動直接推動著候朝宗、李香君的性格發展，影響著戲劇衝突的跌宕起伏，孔尚任對之研究就更為深透了。他考證過楊文驄《洵美堂集》、《題楊龍友畫冊》以及其他稗史。據此，我們不能僅將他對楊文驄的結局處理作"小說家言"看待，而應該認為這代表了作為曆史家的孔尚任對楊文驄結局問題的看法，那就是：還鄉不知所終。
民國成立後，史學家對楊文驄的生平事跡，所言多不出《明史》所載。但對其結局，有心人每每對《明史》的記載提出質疑。1921年商務印書館出版的《中國人名大辭典》，在楊文驄條下，說他"被執不降，死之"。這可以解釋為"清兵殺死了他"，也可以解釋為"他死於這件事"。究竟是被殺還是自殺，編輯的態度顯然是暖昧的。
在清人沈起鳳撰的《諧鐸》中，有《俠女教忠》一篇，裏麵記載：秦淮妓女方芷，和李香君很要好。她看見香君屈意侯朝宗，便宣布說"妾願得一忠義士，與共千秋。"遂與楊文驄訂終身約。無何國難作，方芷取出草繩數圈，匕首一把，厲聲說："男兒留芳遺臭，所爭止此一刻。"楊文驄慷慨而起，幅巾素服，"自係於窗欞間。"方芷亦引匕首刺喉而死。後來，李香君聞聽此事，很是感慨，請侯朝宗為她寫傳，但未寫成。"而稗官野史，亦無有紀其事者。"
沈起鳳是乾隆時江蘇吳縣人，戲劇家，其生活年代與孔尚任相近，且在南京附近活動過。所撰《諧鐸》，友人韓澡序之曰："文非妄作，事豈無稽。"這樣看來，關於楊文驄的結局問題，至少有三家言。它們有的出於史館纂修的正宗史乘，有的出自宏偉壯觀的"曆史戲劇"，有的發於執辭懇切的文人筆記。各有所長，各有依據；孰是孰非，目前隻有存其異以待來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