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塔樓十九層(上)(2 / 3)

張濤和華紫衣不跟江林玩耍,江林心裏很委屈,就想弄明白。這天下課後,江林追在華紫衣屁股後麵問,你們為什麼不跟我玩?華紫衣吭哧了半天,終於小聲說,你沒有爸爸,要是你有爸爸,我們就跟你玩。

江林心裏就一直想這個問題,弄不明白為什麼沒有爸爸,他們就不跟他玩。結果那節課走了神,老師叫了他半天,都沒聽到,被老師罰了站。

放學回家的時候,江林路過連彰門口,看到連彰的門敞開著,連彰在陽台上擊打沙袋,他就站住好奇地看。連彰因為是拳擊教練,在客廳的陽台上,吊了一個又粗又長的沙袋,沒事的時候他就活動活動筋骨。連彰看到江林站在門口,就朝江林招手。連彰看出小孩子的孤單了。

江林慢慢地走進了連彰家的客廳。

連彰問,是不是那兩個小孩子不跟你一起玩?

江林低著頭不說話。

連彰又問,他們為什麼不跟你玩?

江林聽到這句問,就抬起頭說,他們說我沒有爸爸,叔叔,為什麼沒有爸爸就不能一起玩了?

連彰被問愣了,不知道怎麼回答,就說,你爸爸呢?

死了。得了很嚴重的病死了。

連彰哦了一聲,仔細瞅江林,心裏突然一酸。他伸手撫摸江林的頭,說,他們不跟你玩,你跟叔叔玩,咱倆打沙袋好不好?

江林對沙袋不感興趣,他還在琢磨爸爸的問題。突然間,他認真地看著連彰,問,叔叔你叫什麼名字?

連彰說,我叫連彰。

哪個連彰?

連彰本想跟江林詳細說兩個字的寫法,但轉念一想沒必要,就玩笑說,你知道班長嗎?我比班長大好多,我是連長。

江林說,我知道了,就是帶領當兵的叔叔打仗的連長。叔叔你沒阿姨嗎?

連彰說,什麼阿姨?

江林說,就是新娘呀。

連彰明白了,告訴他自己沒結婚,就沒有新娘。江林想了好半天,又問,那你當我的爸爸行嗎?我有爸爸了,他們就跟我玩。

連彰愣了愣,然後笑起來。行啊,你就說我是你爸爸。連彰覺得這孩子真可愛,又伸手撫摸江林的頭發。這次撫摸,他的手動作很慢,而且心中有了一股愛憐和溫暖。

江林得到了連彰的答複,心裏很高興,第二天就把這件事告訴了張濤和華紫衣,自己有爸爸了,就是對門的叔叔。張濤和華紫衣其實很想跟江林玩耍,聽了這個消息挺高興,回家告訴了各自的父母,要得到父母的批準,跟江林一起玩耍。兩家的父母聽了,覺得疑惑,這兩個男女才認識不長時間,就搞到一起了?王暄耍了個心眼兒,讓自己的兒子見到成曉琴的時候問一下,具體怎麼問,她都教給兒子了。

張濤見了成曉琴,就跑上去說,阿姨,江林有爸爸了對吧?

成曉琴瞪眼看著張濤,說,誰告訴你的?小孩子不要胡說!

張濤說,是江林說的,說是對門那個叔叔。

成曉琴回家抓過江林,把事情問清楚了。問過了,成曉琴就把江林狠狠地打了一頓。成曉琴打江林的時候,故意半開著門,讓她的罵聲和江林的哭叫聲,傳到樓道裏。

成曉琴說,別人的胡說八道,你也聽?傻子呀你?

成曉琴說,不是東西,教小孩子這些話,流氓!

……

對門的連彰清楚地聽到了成曉琴的話和江林的哭叫聲,王暄和華影兩家子也聽到了。王暄跟華影議論這件事的時候,就笑著說,看那人五大三粗的,不像個好人,叫什麼名不好?叫連長。華影說,他就姓連。王喧撇嘴,說多虧他不姓司,要是姓司,還能叫司令呢!

華影也笑了,覺得這男人的名字,是有些意思。

江林因為這件事情挨了打,連彰心裏挺難受,每次見到了江林,都要用手撫摸一下江林的頭,愛憐地說道,你這個小傻瓜。

不知不覺中,他對江林有了一種特殊的情感。

江林是一個很倔強的孩子,張濤和華紫衣不跟他玩耍,反而激起了他的好奇心,總想跟兩個孩子混在一起。早晨上學的時候,為了能跟張濤和華紫衣碰麵,他就提前出門,在電梯裏等待他倆。他從19層坐到1層,站在那裏等待另一個電梯下來,看不到張濤和華紫衣,急忙換乘電梯,再回到19層。這樣上上下下,終於等到那兩個孩子的時候,他就急忙裝出剛出門的樣子,背著書包跟在兩個人身後走。

張濤和華紫衣早晨上學,大多是張濤的父母開車一起送,他們夫妻不用準點上班。每次出了樓房,江林看到張濤和華紫衣上了寶馬車,自己就突然快速地抄小路奔跑,跟寶馬車比速度。他繞著樓房抄近路飛奔,拐來拐去,連蹦帶跳的,那身影像一隻小鬆鼠。寶馬車在小區內開得不快,他跟寶馬車常常同時到達學校門口。有時,江林剛剛從樓房後麵飛奔出來,看到寶馬車從跟前的馬路開過去,就發瘋地追趕,車內的張濤和華紫衣看到了,搖下車窗玻璃,一起喊叫,快跑快跑!

華影閑靜的時候,早晨也開車送兩個孩子。華影看到江林在後麵追趕車輛,心裏不是滋味,故意把車開得很慢,讓江林追上來。車內的兩個孩子就嚷嚷讓她開快,把江林甩到後麵。張濤和華紫衣看到江林跟車賽跑,覺得很好玩,並不知道華影心裏的滋味。

華影畢竟當了多年編輯記者,對社會上的很多事情看得比較透徹,也了解底層百姓艱辛的生活,對成曉琴母子很同情。華影每次跟成曉琴相遇,看到成曉琴總是低頭走路,一聲不吭。華影就判斷出這女人心中的孤寂,以及支撐一個家庭的苦楚。她幾次想跟成曉琴打招呼,無奈成曉琴都故意躲開了。

有一個星期六,華影半下午出門買菜,走到電梯口,遇到成曉琴跟一個送水的小夥子爭吵。原來這個小夥子給狗媽家送完了水,在等電梯的時候閑著無聊,翹起腳來踹樓道的白灰牆,把牆上踹了一堆腳印。成曉琴看到了,就批評小夥子,讓他把牆上的腳印擦掉。小夥子操著一口難聽的河南話,還挺橫,說,這牆又不是你們家的,我憑什麼聽你的。

成曉琴說,這牆不是我一家的,但是我們19層業主的,有我一份。

小夥子耍嘴皮子,說,我踹的不是你那份。

成曉琴說,別說你踹的是我們19層,就是踹別的什麼地方,我也有權力管,你趕快擦掉了。

小夥子看到電梯來了,快速上了電梯,成曉琴拽他的胳膊沒拽住,歎了一口氣,自己找了一塊濕抹布去擦牆上的腳印了。

華影當時就想,這個人平時不說話,沒想到遇到這種事情,卻較起真兒來了。她心裏對成曉琴就很敬重了。要是公共場所大家都不愛護,這社會就沒法正常發展了。華影是文化人,這個道理還是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