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後,成曉琴家的電話響了,是兒子江林打來的,江林在電話那邊興奮地說,媽媽,我到了大海邊,可好玩了,我撿了好多貝殼,叔叔說,還要帶我玩兩天。
成曉琴一驚,忙問,林林,你在哪兒?這麼晚還不回家?
江林說,在北戴河,我們住大賓館了。
成曉琴怔怔地愣在那裏,她沒有想到連彰能帶著江林出了北京,跑到了北戴河,這個人真是瘋了!
連彰和江林真的在北戴河了。連彰要滿足江林的願望,到海邊撿貝殼,最近的地方就是北戴河。他想好好讓這個小崽子快樂一次。
成曉琴在電話裏對連彰說,你明天趕快把林林帶回來。
連彰說,不慌,我們要在這住一周。
成曉琴說,不行,你明天必須把他送回來!
連彰笑了,說,有本事你來把他帶回去,反正我要在這兒住一周。
成曉琴氣憤地說,你以為我不敢去呀?你不回來我報警了。
連彰忙說,要報警就要趁早,趕快放下電話報警吧。
說完話,連彰就把電話掛了,氣得成曉琴在屋內轉了一圈。我報警,抓了你回來,你這個騙子,你看我敢不敢報警!她嘮叨了半天,就是沒有行動。
第二天,成曉琴在理發店心神不寧,女老板看出來了,就問原因。成曉琴說了,女老板就笑,說你擔心啥?挺好的,就讓他帶你兒子好好玩。哎,這家夥是不是對你有點兒那個?成曉琴說,他是個獨身主義者,都快四十歲了。不行,大姐我要請兩天假,要去把孩子找回來。女老板當即答應,說好好,你不放心兒子,就去把他領回來。
成曉琴坐火車去了北戴河。其實她心裏知道,自己不是擔心江林的安全,就是突然想去北戴河看看。
她找到江林和連彰的時候,兩個人正把身體埋在海邊的沙堆裏。江林最先看到了成曉琴,他愣了片刻就跳起來,說叔叔你看我媽媽來了。連彰躺著沒動,以為是江林騙人,這小崽子跟他混熟了,開始逗他玩兒了。後來他看到江林飛奔而去,這才從沙堆裏撐起半個身子,朝不遠處看去。天咽,這女人真的來了!他看到江林跑過去,一下子撲進了她的懷裏,差點兒把她撲倒了。她看樣子心情不錯,竟然抱著江林轉了兩圈,最後一起倒在沙灘上。
江林說,媽媽,走,你看我剛撿的貝殼!
江林拽著她朝前跑,快到連彰身邊的時候,連彰才從沙堆裏用力扭動身子爬出來。江林把他埋得太深了。
他麵對成曉琴,有些不好意思。成曉琴微微低頭,抿嘴笑了。
連彰說,嗬,說來就來呀!
成曉琴說,我怕你把我兒子拐賣了。
江林可不管兩個大人此時是什麼心情,迫不及待地拽著成曉琴欣賞他撿的貝殼。
連彰給成曉琴又開了一個房間,說既然來了就待幾天,反正理發店的工作,多個人少個人沒關係。成曉琴沒有反對。
以後的幾天,三個人度過了一段美好的時光。太陽很熱的時候,連彰就帶著江林在海邊釣魚,他的釣魚技術還真不錯,常常讓江林興奮得大呼小叫的,這時候的成曉琴,就一個人坐在海邊礁石上,望著遠處的海出神。太陽淡的時候,連彰就帶江林在海邊遊泳,成曉琴就坐在沙灘上,看著水中一高一矮的兩個男人歡笑著。連彰學著老烏龜的樣子,馱著江林遊動,時常因為人仰馬翻,樂成了一團。成曉琴忍不住笑,他們身邊遊泳的男女看到了,也快樂地笑。自然,那些歡笑的人,把這三個人看成了幸福的一家了。
連彰終於看到了成曉琴的笑容了。他說,你笑起來很美,就像滿天彩霞,燦爛絢麗。
連彰勸成曉琴也下海遊泳,甚至給她買了遊泳衣,但成曉琴就是不答應。有一次,連彰和江林趁她不注意,突然把她推進水裏,她從水裏爬起來就朝沙灘上跑,連彰試圖拽住她,她卻對連彰變了臉色,說,別胡鬧!
連彰知道她仍舊沒有擺脫過去的陰影。
從北戴河回到北京,成曉琴也又回到了自己的生活軌道,一臉的嚴肅。她還專門叮囑了兒子江林,唯恐兒子把他們跟連彰在北戴河玩耍的事情說出去。
開學後,江林升二年級了。開學沒幾天,老師就讓學生們學寫一篇日記,內容就寫暑假裏的事情。江林在北戴河的時候,成曉琴每天都教他寫一篇日記,已經提前走了一步,所以很快就寫好日記交給了老師,日記裏有很多字都是用拚音寫的。老師看完日記,問江林,這篇日記是你自己寫的?江林點頭。老師覺得江林不像撒謊的樣子,就讓他在班裏給同學們讀了這篇日記。
9月18日星期日晴
今天是中秋節,月兒很圓。
媽媽給我吃了月餅。媽媽說:“月餅是圓的,表示團圓的意思。”媽媽還說:“今天晚上許多親人和朋友團圓在月兒下麵吃月餅。”
我想起了我的朋友殘疾魚寶寶。
暑假的時候,媽媽給我買了三條孔雀魚,裏麵有一條魚媽媽,到我們家三天,就生了18條魚寶寶,很可愛。可是有一條魚寶寶,生下來就是殘疾,尾巴伸不直,不會遊泳,總是在那裏原地轉圈,遊不到水麵上。因為它殘疾了,其他魚寶寶都不跟它玩耍,我真替它焦急。每天早晨我醒來,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殘疾魚寶寶,希望它在夜裏能夠突然伸直了尾巴。一連幾天,它還是那個樣子。我就告訴它說:“我們樓的小夥伴也不跟我玩,咱倆做好朋友,一起玩好嗎?”殘疾魚寶寶好像聽懂了我的話,點點頭。就這樣,我每天都要陪殘疾魚寶寶玩一個小時,鼓勵他勇敢地遊起來。有幾次,殘疾魚寶寶努力地向上遊呀遊呀,可是剛升起來就又沉下去了。
過了幾天,殘疾魚寶寶死了,我很傷心,我再也沒有好朋友了。
看著月亮,我想要是現在殘疾魚寶寶還活著該多好呀,我給它吃月餅,讓圓圓的月亮落在水裏,給它玩耍……
江林讀完了日記,老師站在講台邊哭了。許多同學看到老師哭了,也就哭了。老師說,江林,你的日記寫得太好了。
課間的時候,老師把江林叫到了辦公室。老師說,江林,你是不是真的沒有小朋友玩?
江林說,我們樓的同學不跟我玩,說我沒有爸爸。
老師問,是誰說的?
江林說,張濤和華紫衣。
老師就找張濤和華紫衣談話。江林讀完日記的時候,張濤和華紫衣都流淚了,老師看得清清楚楚。老師沒有批評他們,隻是誘導他們說,老師問你們,江林寫的日記感不感人?
張濤和華紫衣一起回答,老師——感人——
老師說,那你們說,魚寶寶們不跟殘疾魚寶寶玩耍,對不對?
兩個孩子又齊聲回答,老師——不對——
老師說,那好,你們作為江林的同學,應該不應該跟江林一起玩耍?
兩個孩子不假思索地回答,老師——應該——
從這以後,張濤和華紫衣就偷偷跟江林在一起玩耍了。為了躲開父母的耳目,他們跑到小區一個網球場內,踢球或是滑旱冰,不管是玩什麼都很開心。不過這種快樂日子沒幾天,他們的父母就發現了,各自帶回家訓斥:
成曉琴對江林說,別人不跟你玩,你死皮賴臉跟著幹啥?
江林說,他們跟我玩了……
王暄和華影把兩個孩子叫到一起訓斥。王暄說,我告訴你們不跟他玩,怎麼又跟他在一起玩了?
張濤說,殘疾魚、殘疾魚死了!
王暄莫名其妙,就說,什麼殘疾魚?
華紫衣說,就是江林的殘疾魚,我們老師說了,殘疾魚沒有朋友就死了……
兩個孩子說不明白,但王暄聽出來了,這裏麵有老師的事情。第二天中午,王暄去接孩子的時候,遇見他們的老師,就問了。因為站在學校外,身邊有許多孩子的家長,老師別的沒多說,隻是說江林同學寫了一篇關於殘疾魚的日記,同學們都很感動,知道相互之間要團結友愛,等等。王暄大致聽明白了,隻是沒理解透徹。她回去告訴華影,說老師誇讚了江林的日記寫得好,你和華輝都是文化人,趕快輔導兩個孩子寫日記。於是,每個周六上午,華影或者華輝就給張濤和華紫衣輔導日記,到了休息的時候,就把他們關在王暄家的大客廳內玩耍,不許他們出屋子。
張濤和華紫衣被父母看得緊了,就又想出了辦法,跟江林相互留了電話號碼,趁大人不注意,就給江林打電話。王暄有時發現了,問他給誰打電話,張濤說給同學,問老師留了哪些作業。但是次數多了,就引起了王暄的注意。王暄翻出了張濤的電話號碼本,這個電話號碼本是她給張濤的,把父母的電話和手機號碼都記在上麵,還有華影和華輝的,告訴張濤萬一遇到急事,就撥打這些電話。王暄很容易就在電話本上找到了她不熟悉的一個電話號碼,拿起電話撥打過去。
那邊接電話的是成曉琴,她說,喂,哪裏?
王暄問,你是誰?
成曉琴說,我是曉琴,你是……
王暄急忙放下電話,跑到華影家裏,把事情告訴了華影和華輝。她說,你們看看這兩個孩子,我們管得這麼緊,還是被那個壞孩子拉攏去了。兩家父母商量了半天,也沒有找到好辦法,隻好決定剝奪了孩子打電話的權利。
華輝似乎感覺到了什麼,說,好像我們對孩子太不了解了,教育孩子的方法有偏差,抽時間我好好跟他們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