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漂(下)
從女孩子嘴裏,池虹知道前麵不遠的那個地下旅館,住了十幾個大學生,都是來北京尋找工作的。池虹問女孩現在做什麼工作,女孩說還漂著,原來在一個公司打工,前些日子剛被辭退了。女孩說“漂著”的時候,池虹的心緊縮了一下。自從畢業留在北京後,她一直都有這種漂浮的感覺。
女孩子走後,池虹還在那裏愣神。馬東就走過來勸她,說王峰去了南方,說不定真能混出個樣子來。
又過了幾天,飯店客人議論報紙上的新聞,說廣州有一個打工的大學生,因為找不到工作跳樓自殺了,池虹的心一緊,忙找來了那張報紙閱讀。雖然跳樓的大學生不叫王峰,但她心裏卻不踏實,想那個叫王峰的人,不知道在廣州是否安頓下來了。她惦念王峰的時候,又想到了前麵地下旅館裏的十幾個大學生,就跟馬東商量,要讓那十幾個大學生到飯店就餐。
馬東因為嬌寵池虹,好多事情都依著她,但這件事馬東卻沒答應。
馬東說:“這怎麼行呢?我的小奶奶,咱們是開飯店做生意,照你這樣下去,咱們就該關門了!”
池虹說:“你瞪什麼眼睛?你凶巴巴的幹什麼?!”
馬東忙緩和了語氣,委屈地說:“我沒瞪眼睛,我沒凶巴巴的……我是說,這麼多人吃飯,咱們養不起。”
池虹說:“我又沒說讓他們白吃,少收一點錢行不行?”
馬東說:“那咱們別開飯店了,幹脆開學生食堂好了。”
馬東說的是賭氣話,沒想到池虹聽了卻一個激靈。對呀,我們搞一個大學生食堂怎麼樣?馬東苦笑了一下。你怎麼這麼傻?我跟你說著玩的,你還當真了。
馬東轉身要走開,池虹一把拽住了他。池虹因為興奮,眼睛亮亮的地看著馬東說:“我可不是開玩笑,我真要辦一個大學生食堂。”
池虹講了自己的想法,馬東似乎沒有反應過來,他被池虹大膽的想法驚呆了。好半天,他才突然跳了起來,興奮地抱住了池虹,在她臉上親吻了幾下。
馬東說:“我的天呀!我的財神奶奶呀!”
馬東很快行動起來,按照池虹的設想,飯店的名字改成“大學生食堂”,把飯店的一個小餐廳,按照學生食堂的模式進行了改造,讓餐廳充滿了校園氣息。同時,他們在餐廳設立了交流區,為求職的大學生提供了一個相互洽談的平台。
“大學生食堂”開辦後,最初隻是那些求知的大學生來這裏用餐,相互交流求職信息,後來很多已經建立功業的大學生,也到飯店排隊打飯。他們敲打著碗筷,唱著大學時代的歌曲,跟師弟師妹們一起歡笑,重溫昔日時光。這些人中有的成了總經理,有的是部門負責人,在跟師弟師妹交流中,給求職大學生帶來了創業的經驗,也帶了來很多就業的機會。
餐廳專門設立一塊黑板,上麵密密麻麻寫滿了名字和聯係電話,有求職的,也有求賢的,三五天就更新一次。有一個公司辦公室,要招聘一位女職員,年齡30歲以下,身高一米七以上,要求長得漂亮,有氣質。月薪三千,管吃管住,工作條件和待遇都不錯,可好多天沒有人應聘,原因是標準太高了。
池虹就想到了徐雲茜。徐雲茜跟影視公司簽約的可能性不大了,整天這麼漂著也不是個辦法,倒不如先找個單位上班。徐雲茜的父親是當地縣城質量監督局的局長,家庭條件雖然說得過去,可也經不住徐雲茜這麼折騰。上個月徐雲茜交房租的時候,手裏沒錢了,又不好意思跟父母張嘴,就跟池虹借了兩千塊錢。
池虹回宿舍跟徐雲茜商量,沒想到徐雲茜卻不答應。徐雲茜說:“一個月三千,一年才幾個錢?還不如我上一個戲的。”
池虹就不好多說什麼了。倒是方敏忍不住了,苦口婆心地勸說徐雲茜,說:“這份工作挺輕鬆的,先去幹著再說,錯過了機會挺可惜的。”
徐雲茜說:“工作好你去幹吧,我不去。”
莊曉曼就生氣了,說:“你這人不知好歹,演戲是掙錢,可你有戲演嗎?”
徐雲茜說:“我是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
莊曉曼說:“我看你一輩子都不能開張。”
徐雲茜急了,說:“我就是一輩子不開張,也比被別人炒魷魚好!”
莊曉曼當時愣住了,眼淚一下子湧出眼窩。莊曉曼前幾天被律師事務所辭退了,心裏挺不好受的。徐雲茜捅了莊曉曼的痛處。
莊曉曼跑回房間鎖上門,在裏麵放聲哭了。
池虹每天早晨去飯店,晚上還要趕回租賃的屋子去住,挺辛苦的。馬東住在緊挨廚房的一間小平房裏,平房低矮潮濕,池虹住不習慣。馬東想在飯店附近租賃一處房子,跟池虹早早結婚,池虹沒答應。她說,我才21歲就結婚,也太早了一點兒。其實池虹不是太在乎結婚的年齡,她是嫌飯店附近的房子租金太貴了,兩室一廳的樓房,都在三千多塊錢以上。她對馬東說:“咱們掙夠了錢,自己買一套房子,在北京有了房子,就算有根了。”
馬東說有道理。他總是覺得池虹的話有道理。於是大多數的晚上,池虹仍舊回去跟莊曉曼住在一起。
這些天,莊曉曼因為被律師事務所辭退了,心情不太好,池虹雖然很晚才回去,莊曉曼還要纏住她聊天。莊曉曼去那家律師事務工作了大半年,被人家辭退後,隻拿了一點生活補助費。
莊曉曼說:“池虹,我現在才知道自己被耍了,給別人當了免費清潔工。”
律師事務所辭退莊曉曼的時候,說她業務不熟練,其實她大半年裏根本就沒接觸到什麼業務,每天打掃辦公室的衛生,打印材料,給律師事務所的主任跑腿當差。辭退了她後,律師事務所又招了一位小夥子,也是半年的試用期,不用問,半年後小夥子的命運跟她一樣。反正北京求職人員擠破了門,總有人抱著試試看的心態去上當。
莊曉曼發牢騷,池虹就耐心聽著。別看莊曉曼比池虹大一歲,可她還像個孩子,委屈的時候趴在床上嗚嗚哭,兩隻腳不停地拍打著,能把池虹逗笑了。池虹就要想盡辦法安慰她,像孩子似地把她哄睡了。可到了第二天晚上,池虹回來後,莊曉曼心中的委屈又上來了,又開始嘮叨,把池虹的眼睛都熬紅了。
這天傍晚,飯店正是忙碌的時候,莊曉曼給池虹打電話了,說:“池虹,你趕快回來,我的債主來逼債了。”
池虹嚇了一跳,忙問:“逼債?你欠誰的債?”
莊曉曼說:“你別問了,回來就知道了。”
池虹感覺莊曉曼那邊有事,就跟馬東說了一聲,打出租車回到住處。客廳內坐著一位五十多歲的中年男人,正跟徐雲茜和方敏聊天。池虹走進屋子,莊曉曼就介紹說:“這是我同屋的池虹,跟你說過多少次了。”
池虹打量了著中年男人,感覺這人挺麵熟的,正疑惑的時候,莊曉曼又說:“這是我爸,晚上請我們幾個人吃飯。”
池虹愣了一下說:“你爸?那你怎麼說是債主?”
方敏和徐雲茜就笑了。池虹覺得自己受騙了,有些生氣地說:“我以為出了什麼事,嚇得我打出租車趕回來了。”
莊曉曼的父親在一邊聽了,忙從兜裏掏出一百塊錢遞給池虹,說是給池虹的打車費。可不等池虹說話,莊曉曼已經推開爸爸的手。別小看池虹了,人家男朋友是飯店老板,誰希罕你這幾個錢。爸爸聽了莊曉曼的話,就不好意思地笑笑,把錢收了回去。
晚上,莊曉曼的父親在一個五星級酒店宴請了幾個女生,海參鮑魚都上來了,還有高檔的紅葡萄酒,一頓飯吃掉了八千塊。這是池虹有生以來吃得最豪華的一餐。就連平時趾高氣揚的徐雲茜,也一臉驚訝。
吃完飯,幾個人又去茶樓喝茶。聊天中,大家終於知道,莊曉曼的老爸叫莊飛,是房地產商,有上億的資產。他是聽說莊曉曼被律師事務所辭退了,專門來勸莊曉曼回家的。他對池虹幾個人說,你們幫我勸勸她,讓她跟我回老家,先在公司熟悉幾年,將來公司還要她來管理。
回了屋子,幾個人就一起去勸莊曉曼了,說她有這麼好的老爸,還在外麵給別人低三下四幹什麼?趕快回去給老爸當副總去。
莊曉曼說:“你們不知道我們家的情況,我們家每個人都是獨立的。”
莊曉曼的家庭有些特殊,爸爸和媽媽結婚的時候,兩個人就實行AA製,各人的錢財各人掌管,家庭的公共開支部分,兩個人平均支出。莊飛成為房地產老板後,莊曉曼的媽媽也提升為當地移動通信公司的中層管理者,都是有錢的主兒,但莊曉曼上大學的費用,父母雙方還是各出一份。莊曉曼在大學每年需要4萬多塊錢,四年下來父母各拿了8萬。當然不是白給,父母讓莊曉曼打了借條,將來參加工作後,要一分一分地還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