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金藏丟失後,上原康夫心裏的怒火被點燃了。他沒想到有人這麼大膽,好不容易搜上來的金藏,居然被人偷了去。如果這樣下去,以後的計劃如何實現?這些人肯定還會從中鬧騰!
田村正二早就咽不下這口氣,天天氣得打沙袋解恨。他提起拳頭說:“上原君,我們大日本帝國不是一味的退縮,我們得反擊,去把金藏奪回來,去把土匪都消滅掉,統統消滅掉。”
上原康夫手裏擺弄著一隻紙飛機,輕輕擲出去,紙飛機劃了一道弧線,一頭栽在地上。“是要給他們一點警示了,前期我低估了他們,有句話說得好,吃一塹長一智,下一步該出手了。”
“上原君,現在我們是不是要去把山上的土匪全都殺掉!”
“不要著急,我有計劃!”上原康夫兩眼眯成一條縫,從眼裏射出一道精光。
半下午的時候,上原康夫和田村正二到了日軍指揮部。沒想到,橫山一郎少佐和副官邊渡浩野以及袁文耀正在喝酒,一旁的留聲機放著日本的琵琶曲,有幾個歌妓穿著和服,隨曲起舞,看樣子是在慶賀。
田村正二一看急了,說:“上原君你看,他們還在這裏慶祝……”
上原康夫抬手止住,示意讓橫山一郎自己說。橫山一郎將上原康夫讓到主坐,喝一口酒說道:“袁先生今天幹了一件事,大大的有功,一石雙鳥,袁先生快給上原君講講。”
“是這樣的,我雖然知道李方正和他妹妹都是國民黨,但我今天將李方正給放了!”袁文耀跪在榻榻米上,顯得胸有成足。
上原康夫有些吃驚,問道:“為什麼放了他?”
“放了他,他會隨時向我提供情報,我們已經約好了接頭地點。這樣,就能掌握他們的動向,這是其一。其二,放他出去,讓他和共產黨去爭鬥,削弱我們的對手,到最後我們將國共兩黨一網打盡。”袁文耀戴的圓鏡片厚得像玻璃瓶底,擋住了眼睛後麵的光芒。
上原康夫滿意的點了點頭,不禁對袁文耀刮目相看,想不到他能想得這麼遠,有這種人在身邊,絕對是如虎添翼。“袁先生果然想得周到,讓他們相互製約,而我們能騰出手來,隻取要害。隻是不知共黨方麵,是否有消息?”
袁文耀歎了一口氣,緩緩撐起身。“暫時還沒有,他們現在還不顯山不露水,想必用不了多久,我會逼他們露出水麵。”
“好,祝我們成功!”上原康夫舉起酒杯倡議。
橫山一郎問老師過來是否有什麼事情?上原康夫將金藏被盜的事給講了,還說這件事肯定會引來八路和國民黨的關注。
“八格!”邊渡浩野一拍桌子,兩眼腥紅:“土匪膽子大大的,下令通知全隊,馬上出動,將霍山的土匪統統消滅掉。”
上原康夫放下酒杯說道:“山匪肯定是要打擊,但是你們不要太過大意,據我了解,這些土匪占據地勢顯要,裝備也很充足,我們一定得要有計劃。還有,得師出有名。”
“師出有名?”橫山一郎扭頭,臉上的肌肉因為憤怒早已變了形。
“是的,不能以追回金藏的名義去攻打土匪,這樣就會鬧得滿城風雨。既然我們想長期奴役趙城民眾,就要以保護趙城百姓安全,清剿土匪的這一名義來行動。這樣一來,必定會得到大部分地主和富商的支持。有了他們的支持,我們就掌握了趙城的命脈。”上原康夫將手握成了拳頭,用力舉了起來。
“是,老師不愧是老師!”橫山一郎跺腳低頭,領會了意思。
“還有,這次清剿,你要聯係太原方麵,要他們派出空軍戰機,協助作戰。”
看上去文弱的上原康夫手段如此厲害,田村正二佩服得無以複加,不禁熱血沸騰,低頭認錯道:“上原君一出手,果真厲害,冒犯之處,還請多多指教。”
上原康夫隻是淡淡地揮了揮手,一幅胸有成竹的樣子,並不說話。袁文耀明白過來,說道:“要是如此,李方正和李潔茹肯定也會盯著金藏不放,八路和遊擊隊也應該出動,他們必定會上霍山搶奪金藏。”
“是的,這也是我為什麼要請空軍過來的原因!”上原康夫慢悠悠說道。
在場人員不禁瞠目結舌,如果說袁文耀的計劃是一石雙鳥的話,那麼上原康夫的計劃就是一石三鳥。很明顯,他想一舉消滅國共兩黨的勢力,而真正打擊土匪倒是其次了。上原康夫很明白,不管怎樣,土匪都是一些烏合之眾,將所有反抗的勢力都控製住了,民眾和廣勝寺的和尚又有什麼困難?沒有了後麵黨派的支持,到時,他們都能將《趙城金藏》親自送過來。如果國共兩黨都上了山,空軍一襲擊,連同山匪都得受到打擊,這招不謂不狠毒。
周和平出了城門,順利地和王紳士彙合。據王紳士講,為了安全起見,龍遊山又一次更換了據點,已經不在明薑村了。周和平一直在考慮,去找王紳士時,是誰派那個叫化子在跟蹤自己。一路走,周和平一路在想。路兩旁的山桃花開得燦爛,每一朵桃花就像一個姑娘燦爛的笑。那薄如紙片的花瓣透著紅,露出粉,吸引得蜜蜂直圍著打轉,還有那些蝴蝶,翩翩飛舞,蜻蜓點水的停一下,又飛了過去。他心裏突然一動,想起了一個人,莫不是她?
周和平想到了李潔茹,她的年紀和叫化子說的完全吻合,雖說表麵上看李潔茹是一個單純的學生模樣。但周和平是做偵察工作的,知道敵人往往會把自己偽裝起來,更不可能隻看外表,他完全有理由推斷。如果要真是她,那麼這兄妹倆……
走了近二十裏路,到了候村一間宗祠,才和龍遊山接上頭。最近龍遊山看得緊,遊擊隊再沒出什麼紕漏,叛徒到底是誰,還無從查起。王紳士給龍遊山打氣,說一定要注意大家的思想動態,必須把思想意識放在第一位,這樣才能形成凝聚力和戰鬥力,這是考驗你龍遊山的時候,不能一味的義氣用事,更要學會用方法。
龍遊山早已經領教過王紳士的思想工作了,連連稱是。
王紳士還不放心,又說:“幹革命是在走鋼絲,腳下就是萬丈深淵,不能光憑一腔熱血,還得要有政治思想工作,這才是堅固堡壘。思想是基礎,政治是手段。”
龍遊山聽得似懂非懂,還是不住的點頭,說我明白,思想工作做好了,每個人心裏都能看見一條路,就連陳瞎子都能看見一條路。說得大家哈哈大笑,龍遊山又問這次專門過來,是不是有什麼事情?周和平將最近縣裏發生的事情講一遍,說金藏已經被六指鞭掠走了,必須想辦法奪回來。龍遊山皺了皺眉,束了腰身說:“六指鞭膽子還真不小,看在他曾經接納兄弟們的份上,我並不想和他鬧翻,畢竟人各有誌。但是他現在居然插手金藏,我龍遊山就不能不管了。”
“我們也是這個意思,金藏要落到了他們手裏,肯定不會有好結果。就怕夜長夢多,這裏你比較熟悉,所以盡快來找你商議。”周和平看見一隻蜘蛛在宗祠的角上結網,忽左忽右的爬行,不一會兒,一張網就有了形狀。
“山上的情況我很熟,這樣,我上山一趟,看六指鞭這狗日的是什麼意思,我攤開了和他談!”龍遊山豪不猶豫的說。
王紳士略有擔心,說道:“你和六指鞭素有恩怨,隻怕此次上山對你很不利,未必能夠達到目的。所以我們隻能智取,不能硬攻。”
“老話說得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龍遊山望了霍山深處,滿是豪情,“硬攻肯定不行,我先上去摸摸他的底,然後……”龍遊山讓大家圍過來,壓低聲音說了他的計劃。
周和平聽後,覺得這個計劃雖然危險,但也是在險中求勝,緊握了龍遊山的手說:“龍隊長,就按你說的來,到時見機行事,祝你成功!”
龍遊山爽朗的笑了,耳根子快速往後一咧。“哈哈,祝我們成功!”
當初,是王紳士引導龍遊山鬧革命的,他對山上的情況也略知一二,說道:“據我所知,山上的二當家馬牛角這個人物也不好對付,還有點小計謀,需要謹慎應對。”
“馬牛角那狗日的確實很陰險,到時隻能提高警惕,隨機應變了。”龍遊山讓其他隊員從宗祠不遠處過來,他給十幾個人分了三組,兩組在山下接應,一組和他上山。
王紳士問起和了明大師接觸的情況,龍遊山將情況說了,大家都覺得了明警惕性很高,暫時沒有取得他的信任,需要慢慢來。商議一番,覺得時間緊迫,王紳士周和平先行一步,消失在眾人視線當中。
龍遊山讓陳瞎子、老莫、耿耳朵和他一組,準備上山。老莫一聽說要上山,有些發怵,他可是知道六指鞭心狠手黑,以前六指鞭手下有個弟兄,領命搶一個地主,搶得了百十兩黃金,就偷偷藏了些銀兩,生生被六指鞭打得半死,還剁了手指趕下山。現在這山上有一百多號人,都追隨六指鞭時間不短了,要去和他們碰麵,可真夠嗆!老莫將槍往懷裏抱了抱說:“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龍隊長,此一去,可是凶多吉少啊。”
大家都明白,那六指鞭恨龍遊山恨得咬牙,當初帶了幾個兄弟上去,結果順了他十多條槍走,早已經鬧翻。這一去,六指鞭能有好椅子給他們坐?弄不好老虎凳都預備上了。
耿耳朵狠狠咽了口唾沫,脖子一梗,“就你老莫話多,隊長咋說就咋幹,那麼多廢話幹什麼。”轉眼又換了語氣,身子塌了半截,“我說隊長,我們是來抗日的,到頭來可別死在六指鞭那個王八蛋手裏,那就不值了。”
龍遊山將衣服扣子一粒粒敞了,說:“你們要是怕,我一個人去,絕不連累大家。”
龍遊山當然知道六指鞭的狠毒,但金藏被他們奪去,不能眼睜睜看著不管。他明白,他和六指鞭早晚要有一個了結,不是他們水火不容,而是走的道不同。
“那不行!”耿耳朵往上挺了挺幹瘦的胸脯,說:“都規定了,不能一個人行動。你去哪咱去哪,我耿耳朵不怕,誰怕誰是孬種!”
陳瞎子將脖子往前伸了伸,用力看了一眼老莫的熊樣,說道:“你還為人師表,滿肚子的仁義道德哪裏去了?在這裏攪亂士氣,我陳瞎子眼睛透亮,就跟著龍隊長幹,你要怕,就別來幹革命。”
“誰怕了,我才不怕!”老莫將槍托往地上一墩,說道:“君子道者三,我無能焉:仁者不憂,知者不惑,勇者不懼。但是,我老莫有骨氣!”
這下大家都基本聽明白了,老莫硬氣了起來,眼睛也是瞪得通紅。大家都覺得很是欣慰,紛紛開始拉動槍栓,準備上山。
“那行,到時看我眼色行色,不要胡來!”龍遊山將自來得手槍推拉上膛,握在了手上。
山裏的風帶著一股清咧,接觸到皮膚,像遭遇歡暢的泉水,馬上就收緊了。那些不知名的花兒和參天大樹共同生長,安穩的站在山的臂彎裏,到處都是顏色,黑的、黃的、紅的,像調色板,把霍山的顏色一層層的刷得斑斕起來。
龍遊山走在這裏,感覺是再熟悉不過了。就在去年,他也在這裏“落草”過一段時間。但他主張打鬼子,成天窩裏鬥沒意思,便下山扯起了旗幟。沒想到時至今日,再次上山,卻是另外一種身份,連他都感覺到了自己的變化。更別說成天跟著他的耿耳朵他們了,他們成天都說龍遊山變了,變得不像以前的龍大哥,這規定那紀律的,弄得極不好說話。說雖這麼說,但大家的情誼還在,照樣跟著他打遊擊,豪無怨言。
龍遊山扭頭看一眼,說道:“馬上就要到了,有我在,你們不要驚慌。即使六指鞭對我有看法,他也是在江湖上混的,想必不會拿你們怎樣。”
陳瞎子抬頭望了望上麵,感覺山都要立了起來,說道:“龍隊長,咱兄弟們都是熱血漢子,先別悲觀。弄好了將他們都收編,隊伍一下就搞大了。”
“這個不能強求。”其實龍遊山是記著王紳士的話,王紳士給他說過,把好招人關,要思想上可靠才能進來,要不然就是害大家。龍遊山現在切身明白過來,他覺得王紳士的話很有道理,他要負起這個責任。
到了上山的關卡,龍遊山自動停了腳步。巨大的黑石後麵突然傳來拉槍栓的聲音,喝道:“你從哪裏來?”
“我從來的地方來!”
“你到哪裏去?”
“我到去的地方去?”
“你身上帶了什麼?”
“我身上了帶了三支香一個饃。朋友,富貴可能來找你,又走了!”
黑石後麵閃出一個人,掃一眼下麵,居高臨下的挑著槍說:“喲,原來是龍隊長,以前的龍二當家,不知這次到山上來,為的是哪門子事?”
龍遊山拱了拱手,“兄弟,我想見大當家的,麻煩通報一聲。”
“你等著,全憑大當家定奪。”
六指鞭正拿了豬皮,在石洞裏擦他那支毛瑟手槍。有兄弟來報龍遊山要見他,他想都沒想,一揮手道:“不見,讓他馬上滾!”
馬牛角知道,龍遊山來肯定是和金藏有關,擎著煙袋半蹲在地上說:“大哥,龍遊山你得見。”
“為什麼?”六指端對著陽光端詳手槍,手槍上的烤藍發出幽幽的光芒。
“龍遊山是什麼人?大哥你若這麼輕易放他走了,就是放虎歸山,不如現在就做個了結。”馬牛角吐出一個煙圈,那煙霧蕩開來,翻騰著變化。
六指鞭的眼裏露出賊光,突然笑了,將槍往羊皮襖上一插。“老子怎麼沒想到,上次龍遊山順了我十幾支槍,我還沒跟他算帳。這次他找上門來,就別怪我六指鞭不講江湖道義,讓他一個人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