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心心念念

這世上的愛情分為兩種:一種是烈火,愛到極致,燃燒自己也燃燒對方,精疲力竭時,愛便輸給了時間;一種是石頭,無聲無息,無論時空如何變幻也不離不棄,好像此生就是為一場等待而來。

郵差先生

文|師陀

不要光讚美高聳的山峰,平原和丘陵也一樣不朽。

——菲·貝利

郵差先生走到街上來,手裏拿著一大把信。在這小城裏,他兼任郵遞員、售票員,如仍有許多剩餘時間的話就戴上老花鏡,埋頭在公案上剪裁花樣。當郵件來到的時候,他站起來,邊念邊將它們分揀好,小心地紮成一束。

“這一封真遠!”碰巧瞥見從雲南或甘肅寄來的信,他便忍不住在心裏歎息,他從來沒有想到過會有比這更遠的地方。其實他自己也弄不清雲南和甘肅的方位——誰叫它們離他那麼遠,遠到使人一生不想去吃它們的小米飯或大頭菜!

現在郵差先生手裏拿著的是各種各樣的信,從甘肅和雲南來的郵件畢竟很少,它們最多的大概還是學生寫給家長們的。

“又來催餉了,”他心裏說,“足夠老頭子忙三四天!”

他在空曠的街上走著,想著如果碰見母豬帶領著小豬,便從旁邊繞過去。小城的陽光曬著他花白的胡子,曬著他的皂布馬褂,塵土從腳下飛起,落到他的白布襪子上、他的紮腿帶上。

在小城裏,他從不穿號衣。一個學生的家長又向他訴苦:“畢業,畢我的業!”他聽過無數次這句話,一個老人收到他的愛子的信笑了。這些寫信的人自然並不全認識他,甚至沒有一個會想起他。但這沒有關係,他知道他們就行了,他們每換一回地址他都知道。

郵差先生敲門,門是虛掩著,他便走了進去。

“家裏有人嗎?”他在過道裏大聲喊。

他等好久,最後從裏頭走出一位老太太,她的女婿在外地做生意,再不然,她的兒子在外邊當兵。她出來得很倉促,兩隻手濕淋淋的,分明剛才還在做事。

“幹什麼的?”老太太問。

郵差先生告訴她:“有一封信,掛號信,得蓋圖章。”

老太太沒有圖章。

“那你打個鋪保,晚半天到局子裏來領,這裏頭也許有錢。”

“有多少?”

“我說也許有,不一定有。”

你能怎麼辦呢?對於這個好老太太,郵差先生費了半天唇舌,終於講明白了。小城的陽光照在他花白的胡子上,他很從容,有一種特別的風韻,看見他你會當他是出來散步的。

郵差先生拿著信,順著街道走下去,沒有一輛車子阻礙他,沒有一種聲音叫他分心。陽光照到街道上、屋脊上和牆壁上,整個小城都在光耀中。他身上在出汗,要不是自己一把年紀不好意思,他真想大聲哼唱個小曲。

為此他深深讚歎:這個小城的天氣多好!

原載於《中學生閱讀》

把一切平凡的事做好即為不平凡,把一切簡單的事做好即為不簡單。

心心念念

文|段奇清

愛情原如花朵一樣,在不知不覺間露出了蓓蕾。

——何其芳

有的愛,似乎就是為了讓對方放心的。

高中畢業填誌願之前,她心中就隻有一所大學:清華。她聽說,那年清華大學開始招收女生,可令她沒想到的是,當年南方沒有名額,她說:“沒名額,那就等著唄!”母親說:“哪裏能等!”無奈之下她報考了東吳大學。

有時,當你生出一個念頭並對其執著時,說不定在冥冥之中就要成全你一件事。隻要與那件事有緣分,你的終歸是你的。那年她雖說沒上成清華,可並不等於機會的大門已經關上,這不是,機會之門又向她敞開了一道縫。

1932年初,東吳大學因學潮停課,21歲的她與3位朋友相約,到北平繼續求學。清華大學那時並不招生,他們一起報考了燕京大學並同時被錄取。後來當得知可以去清華借讀時,她毅然放棄燕京的學籍,做了清華的一名借讀生。她的母親後來打趣說:“阿季的腳上拴著月老的紅絲呢,所以心心念念隻想考清華。”

阿季即楊季康,筆名楊絳,“腳下拴著月老的紅絲”指的是楊絳和錢鍾書的姻緣。“三月牡丹呈豔態,壯觀人間春世界”,三月是紅成陣、綠成蔭,一片生機勃發的季節,也是催生男女之情,讓世界平添一樁樁美麗壯觀愛情的季節。

正是三月的一天,楊絳和錢鍾書在清華大學的古月堂門前相見了。有的時候,人和人的緣分,一麵就足夠了,因為,他就是你前世的情人。楊絳見到錢鍾書那一刻,心中幡然而悟:自己一直想上清華,原來隻為遇到他。

有人說她是被錢鍾書眉宇間的“蔚然而深秀”所打動,應該是一見到他,她潛意識中就有“他就是我前世的情人”的想法,錢鍾書也仿佛這樣想,於是一種極為有趣的表白脫口而出:“外界傳說我已經訂婚,這不是事實,請你不要相信。”楊絳立即回應:“坊間傳聞追求我的男孩子有孔門弟子‘七十二人’之多,甚或有人說我已有男朋友,這也不是事實。”

還有什麼話比這更直白的:“我是自由身,你就放心追好了!”他們第一次見麵,好像就是為了讓對方“放心”。

從此兩人便開始鴻雁往來,越寫越勤,一天一封。楊絳曾說:他放假就回家了,我難受了好多時。是的,他們有寫不完的情書,說不完的情話。3年後,兩人幸福地牽手走入“圍城”。

結婚不久,錢鍾書在一件事上遇到了難處:他想到英國牛津大學深造,可擔心自己走後妻子寂寞。楊絳笑了笑說:“為什麼要寂寞呢?我可以去英國陪讀啊!”他沉吟一會兒,說:“好是好,不過你的學業就中斷了。”那時,楊絳是清華大學研究院外國語文學係的學生。她說:“隻有我去英國,你才放心,我為什麼不去呢?”錢鍾書見她說得誠懇,靈機一動:“我們可以準備兩份學費,你也去求學。”

在英國,楊絳更是一次又一次讓他“放心”。錢鍾書書生氣十足且有著孩子般的童心,1937年,楊絳生女兒錢瑗住院,錢鍾書獨自住家裏。幾天後他去醫院看望妻子時,低著頭一副癡呆的樣兒:“我犯錯誤了,把墨水打翻了,染了桌布。”楊絳說:“不要緊,我會洗。”第二天他又去了,說:“我又犯錯誤了,把台燈搞壞了。”她說,“不要緊,再去買一個。”一句句“不要緊”讓錢鍾書放心了。

世界太熱,讓對方放心,他們要追逐內心的一劑清涼。楊絳有篇散文名為《隱身衣》,文中直抒她和錢鍾書最想要的“仙家法寶”莫過於“隱身衣”,隱於世事喧嘩之外,陶陶然專心治學。

1942年底,楊絳創作了話劇《稱心如意》,在金都大戲院上演後,好評如潮。一天,錢鍾書對楊絳說:“我想寫一部長篇小說,你說行嗎?”楊絳非常高興:“我支持你,快動手寫。”這就叫“夫婦比翼齊飛”。

為了讓他放下心來寫作,楊絳把家裏的保姆辭退了,以通過節省開支來讓他多買一些書,多長長見識。她擔水劈柴、生火做飯、洗衣拖地、縫紉製衣……她就是要讓自己的汗水化作丈夫的筆下珠璣。兩年後,錢鍾書創作的被譽為“一幅栩栩如生的世井百態圖”的《圍城》問世。

她的這種從富家小姐心甘情願地成為“灶下婢”的做法讓婆婆稱讚不已:“筆杆搖得,鍋鏟握得,在家什麼粗活都幹。真是上得廳堂,下得廚房,入水能遊,出水能跳,鍾書癡人癡福。”

為了讓錢鍾書這個“癡人”真正擁有癡福,楊絳除了平日細心地照料他外,她還有一種擔心:不能讓自己走在他的前麵。“鍾書病中,我隻想比他多活一年,照顧人,男不如女。我盡力保養自己,爭求‘夫在先,妻在後’,錯了次序就糟糕了。”

為求得不錯的次序,楊絳一直嚴格控製飲食,少吃油膩。要補充營養時,她會買幾根大棒骨敲碎煮湯,再將湯煮黑木耳,每天一小碗,保持骨骼硬朗。她還堅持每日早上散步、練大雁功,時常徘徊樹下,低吟淺詠,呼吸新鮮空氣。見自己的身體健康,她對自己就放心了。

他們的“放心”是真正的生死相依,錢鍾書要是病了,楊絳常常是連續許多天,甚或幾十天不離左右地陪伴照顧。當有人勸她回去休息時,她說:“鍾書在哪兒,哪兒就是家。”錢鍾書吃安眠藥,她也吃,雖然她當時並不失眠。楊絳有時吃安眠藥,錢鍾書也總要陪著吃,說要中毒一塊兒中。

好的身體給她幫了大忙,1994年,錢鍾書住進醫院,纏綿病榻,全靠楊絳一人悉心照料。不久,他們的女兒錢瑗也病了,住進醫院。當時,錢鍾書住在北京醫院,錢瑗住在西郊的醫院,父女倆相隔大半個北京城,已是80多歲的楊絳來回奔波,辛苦異常。

錢鍾書病到不能進食,隻能靠鼻飼,醫院提供的勻漿不適宜吃,楊絳就親自來做。做各種雞魚蔬菜泥,燉各種湯,雞胸肉剔得一根筋沒有,魚肉一根小刺都要除盡。

1997年,被楊絳稱為“我平生唯一傑作”的愛女錢瑗去世。一年後,錢鍾書臨終,一眼未合好,楊絳附在他耳邊說:“你放心,有我!”讓對方放心是內心的沉穩和強大。

錢鍾書去世後,為了讓“你放心”不打折扣,她更加注意照顧好自己的身體,除了飲食外,還堅持每天在家裏慢走7000步。“鍾書逃走了,我也想逃走,但是逃到哪裏去呢?我壓根兒不能逃,得留在人世間,打掃現場,盡我應盡的責任。”

錢鍾書生前曾說過要翻譯柏拉圖的《斐多篇》,年近90高齡的楊絳硬是將《斐多篇》翻譯了出來。接著,她要對三人的愛做一個小結,2003年,《我們仨》出版問世,這本寫盡了她對丈夫和女兒最深切綿長懷念的書,感動著無數中國人。

時隔四年,96歲高齡的楊絳又推出一本散文集《走到人生邊上》,探討人生的價值和靈魂的去向,被評論家稱讚:“96歲的文字,竟具有初生嬰兒般的純真和美麗。”讓對方放心就是永遠保持一顆赤子之心。

楊絳同時還將眼睛盯向了錢鍾書留下的幾麻袋天書般的手稿與中外文筆記。7萬餘頁的筆記由於每一頁都留著丈夫的手印,整理它們時,宛然撫摸著愛,抑或被丈夫的愛撫摸著。2003年,被整理得井井有條的三卷《容安館劄記》,以及178冊外文筆記出版。2011年,二十卷的《錢鍾書手稿集·中文筆記》也麵世。如錢鍾書地下有知,一定會完全放下心來。

楊絳依然追逐著內心的一劑清涼,生活中的她和錢鍾書在世時一樣,幾乎婉拒一切媒體的來訪。2004年《楊絳文集》出版,出版社準備大張旗鼓籌劃其作品研討會,她回絕說:“稿子交出去了,賣書就不是我該管的事了。我隻是一滴清水,不是肥皂水,不能吹泡泡。”

她還以全家3人的名義,將800多萬元的稿費全部捐贈給母校清華大學,設立了“好讀書”獎學金。為了不打擾別人,90歲壽辰時,她專門躲進清華大學招待所住了幾日“避壽”。

她早就借翻譯英國詩人蘭德那首著名的詩,寫下自己無聲的心語:“我和誰都不爭,和誰爭我都不屑;我愛大自然,其次就是藝術;我雙手烤著生命之火取暖;火萎了,我也準備走了。”

2016年5月25日,楊絳先生與世長辭。

讓對方放心是最真摯最動人的愛,當兩人攜手並肩並非是為了讓彼此炙手可熱時,他們愛的乾坤也就堪比日月長。

原載於《今日文摘》

愛一個人或被一個人愛,都是幸福的。為對方著想,不要讓對方操心,就是我們愛的最好的方式!

有一種愛,上帝也為之動容

文|水玉蘭

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

——歐陽修

這世上的愛情分為兩種,一種是烈火,愛到極致,燃燒自己也燃燒對方,精疲力竭時,愛便輸給了時間;一種是石頭,無聲無息,無論時空如何變幻也不離不棄,好像此生就是為一場等待而來。

這愛如磐石的女子就是晚清重臣李鴻章的外孫女張茂淵。

當年,才貌俱佳有著顯赫身世背景的23歲女孩張茂淵,在去英國求學的輪船上邂逅了同船留學的青年才俊李開弟。海天一色的背景很容易讓人滋生浪漫情懷,果不然,這對才子佳人,想當然地演繹了一場一見鍾情的愛情經典。

後來,李開弟了解到張茂淵的外祖父竟然是出賣國家利益,與洋人簽署《馬關條約》的洋務大臣李鴻章,血氣方剛崇尚民族氣節的李開弟便忍痛斬斷了剛剛萌芽的情緣。

很長一段時間,張茂淵常常一個人在他們經常去的校外小徑上流連。清晨……黃昏……寂寞的身影很是讓人心疼。好友不忍看到她就這麼煎熬著,便把李開弟訂婚的消息告知了她,隻為了讓她死心。

如雷炸頂啊,半天才回過味的張茂淵含著淚說:“不怨他,今生等不來他,我等來生。”輕輕的一句誓言,這個癡傻的女人真的就用了半生的時光來執守。再也沒愛過任何人。綺年玉貌在似水流年中一點、一滴消退,可心中熾熱的愛卻從來也不曾熄滅。

許是感動了上蒼吧,十年浩劫反而成全了這個女人的心事。那時候,李開弟被打成反革命,在街道當清潔工人,親友紛紛與他劃清界限。這時候,張茂淵不避不閃,頂著半個世紀的風霜輕輕地向他走來,默默接過他手中的掃把,一下、一下用力地掃著,能說什麼呢?歲月滄桑中沉澱下的感情,任何的語言都顯蒼白啊。

後來,李開弟終獲平反,再後來老伴去世,此時張茂淵也已78歲,早已是銀發如雪,朱顏不再。可這又有什麼呢?名、利、時光、容顏,所有的一切與他們的愛都無法相提並論。李開弟一刻也不願等待,立刻迎娶了這位為愛執守了半個多世紀的新娘。到場的嘉賓聞知他們的故事,無不潸然淚下。

天若有情天亦老,遇上這麼癡傻的女人,天也無奈啊。終究到最後還是為他們眨了一下慈悲的眼睛。

原載於《文苑》

癡情女人最可愛。每個男人都渴望自己的生命中會出現這樣一個女人,對自己不離不棄。其實女人何嚐不是這麼想呢?

愛情貨車

文|侯擁華

石榴半吐紅巾蹙,待浮花浪蕊都盡,伴君幽獨。

——蘇軾

她出山到縣城上高中那年,是搭乘他的貨車上的路。那時候,他開著一輛東風大卡,開得虎虎生風,威風極了。一路星辰,一路歡歌,彼此早已是熟識的街坊。

她說:叔,我到縣城上學,你捎我一程。

他嘿嘿一笑,“哎”了一聲,算是同意。

其實,那時候他也就長她兩歲,提前畢了業,開著家裏的貨車跑運輸。輩分隻是街坊輩,如果站在一起,或許,還有人以為是兄妹倆呢。

山裏人,出趟遠門難,何況她每周都要在學校和家之間往返。他家裏的那輛卡車,在她眼裏就是寶貝。

可是,那次的確是他們第一次這麼近距離接觸。擠在並不寬綽的駕駛室裏,開始,兩人尷尬了一些時間,沉默一段時間過後,終於耐不住寂寞,才淺言淺語地聊了起來。

山裏空寂,這黎明前的黑夜尤其孤寂得嚇人,好在多一個人是一個伴兒。聊著聊著,這一路的漆黑與恐懼就沒了蹤影。

從此以後,每個周末,他都會把貨車停在她所在學校的門口等她放學。待到周一的早晨,他再和她一同上路趕往縣城。這樣的時光,倏忽一閃,便是3年。

很快,他到了該婚娶的年齡,而她則剛剛考上一所大學。他是喜歡她的,她亦然,隻是彼此間沒有挑明。在一次結伴的途中,他曾試探著說出心裏話。他側目看她的反應,發現她的臉漲得通紅,目光裏全是羞澀。她沒說好,也沒說不好。那天,她隻是哈哈一笑,說:知道了。

那算是搪塞嗎,還是欲言還休的同意呢?他不明白。

再後來,彼此相見,他的內心竟然有了一絲莫名的惆悵。他想,他不過是一個東奔西跑的貨車司機,而她,卻是令人羨慕的天之驕子。兩人的差距不言而明,他們會走到一起嗎?於是,自卑像野草一樣在他心裏瘋長,一直長出紫色的哀傷與憂愁。

他想等她主動顯露心跡,要不,他便放棄。仿佛,那次他說的是玩笑話而已,如一縷青煙,一陣風吹過,即散了。

她上了大學後,他再也不用接她送她了,這便少了聯係。分開後這一段長長的時光,讓他更加清醒地意識到他們之間的距離,也讓他變得更加惆悵。

一年後,他的貨車路過她大學所在的城市。他想去看看她,便臨時跑到校園裏找她。她從一堆紅男綠女中擠出來,隨他到外麵走走,還陪他吃了一頓晚餐。那天,她還叫他叔,一出口就把他推向了遠方。她說:“叔,沒事兒就別跑這麼遠了。不過,放假的時候如果路過,倒是可以捎我回去的。”

他心裏先是一涼,接著一喜,便嘿嘿一笑,“嗯”了一聲。其實,那天,他想跟她說件事兒。他想告訴她,他娘已經托人給她家提親了,不知道她什麼意見。可話到了嘴邊,他還是咽了回去,他害怕從她口中說出那個“不”字。

末了,走的時候,他低著頭,跟她說了一句:“我娘給我找媳婦了,你怎麼想?”她聽了,嚇了一跳,一副吃驚的樣子,臉紅紅的,說:“好啊,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該給我找一個嬸子了。”

他說出那句話後就後悔了,她說出那句話後也有些吃驚。

走時,她有些心不在焉,而他的心卻涼涼的,有冷風在吹。他想,事情果然和他料想得差不多。

再後來,他娘托去的人回話說,人家大人沒答應,說等孩子回來再說。他便想,那不過是大人的托詞而已,於是,便死了心。

大三那年的冬天,她放寒假回家,天冷得厲害,漫天都是雪花飛舞。他又一次路過她所在的城市,便載著她一同回家。那天,他其實已經決定,回家後應下鄰村托人說的婚事。

那天,大貨車在彎彎的山路上緩慢爬行,駕駛室外一片雪白。

意外的是,途中貨車突然熄火了。

很快,駕駛室裏就冷起來了,其間,他下去修車,又爬上來,一副沮喪的樣子。她看見他絕望的眼神,知道他們兩人將在這裏度過難熬的寒冷之夜。

為了保持體力,他們不再交談,閉上眼睛聽窗外呼呼的風在吹。他看她抖得厲害,便把自己身上的棉大衣脫下來,給她披上。後半夜的時候,她裹著大衣從夢中醒來,推了推他,發現他凍得已經不省人事,“哇”的一聲,她嚇得哭了起來。

她想,他不能死,這次回家之前,她娘已經在電話裏給她說清楚了,等她給他一個答複。之前她還猶豫不定,而她現在的答案是嫁給他。

她開始脫去棉衣,緊緊抱著他,試著用自己溫熱的身體去暖熱他僵硬的生命。

天亮的時候,他終於醒了過來。他發現他被她緊緊擁抱著,一縷陽光正打在她的臉上。望著她,他任憑幸福的眼淚在臉上肆意流淌……

那次遭遇,她讀出他的深情,他明白了她的心聲。

經過生死磨難的人,誰還會將他們分開?後來,他和她結婚了,他仍舊開著那輛貨車載著她天南海北地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