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雨夜中闖來不速之客(1 / 3)

第八章 雨夜中闖來不速之客

清晨,赫夫曼下了飛機,乘轎車向家裏趕去,經過市區時,不禁被眼前的慘狀驚呆了,整個柏林幾乎變成了一片廢墟,到處都是轟炸過後的狼藉。轎車不得不時常停下來繞道而行。

街上一片哭聲,隨處可見橫臥的屍體,一些人仍在廢墟裏挖掘著親人。一個隻穿著褲頭的孩子凍得渾身青紫,趴在母親身上拚命哭喊著:“媽媽——媽媽——”孩子母親已經僵硬了。

司機告訴赫夫曼,昨天夜裏,英國皇家飛機又來轟炸了,最近幾乎天天都來轟炸。

赫夫曼隻有兩個多月沒回來,轉眼,這座早在1415年就成為勃蘭登堡侯國首府的古老都市——德意誌的心髒,竟然變成了一座百孔千瘡、橫屍遍地的廢都。

麵對這滿目瘡痍,赫夫曼感到十分痛心,為他的柏林痛心,也為那些死難者痛心。

赫夫曼深深地愛著這座城市,它是德意誌的象征,也是日耳曼的驕傲,可現在……看著這令人痛心的場麵,他心裏越發感到惴惴不安,擔心家裏也遭到了不幸。

赫夫曼像許多德國高官一樣,在英國皇家空軍第一次轟炸柏林之後,就把家搬到了遠離市區的鄉間別墅裏。當他老遠看到那座灰色的哥特式二層小樓安全無恙時,他懸著的心頓時感到了一絲慰藉。

“早晨好,閣下。您可回來了!”跟隨赫夫曼家二十多年的老女仆,上前給他開門。

“早晨好,安娜利莎。出什麼事了?”赫夫曼急切地問道。

老女仆沒有回答,回頭瞅一眼客廳,“夫人一夜沒睡,您快去勸勸她吧。”

這時,從客廳裏正傳來深沉而悲傷的貝多芬鋼琴奏鳴曲《悲愴》……

赫夫曼急忙走進考究、典雅,擺有許多古玩和世界名畫的家。已近不惑之年的米麗亞,文靜、漂亮,有著天生藝術家的氣質。她帶著一夜未睡的淚水,撲到丈夫懷裏,哭泣道:“親愛的,你可回來了!”

“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麼事了?”赫夫曼問道。

“親愛的,求你快救救我們的兒子吧!”米麗亞傷心地哭泣道。

“瓦爾加怎麼了?他在哪?他被炸傷了嗎?”赫夫曼惶恐得聲音都顫抖了。瓦爾加是他們惟一的兒子,他非常愛他。

“瓦爾加被應征入伍了,馬上就要開往前線了……”米麗亞哭泣道。

“噢,上帝,”赫夫曼頓時釋然地笑了,“我以為發生什麼不幸的事,原來……”

“還有什麼比這更不幸的?”米麗亞抬起淚臉,望著丈夫,“瓦爾加才十六歲,親愛的,請你向上級求求情,讓我們的瓦爾加留下來吧!我不能沒有他,他還是個孩子,他還沒到入伍年齡……我求你了,親愛的!”

赫夫曼驚愕地盯著妻子,好一會才說:“米麗亞,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怎麼,我說錯了什麼?我請你去向上級求情有什麼不對嗎?”米麗亞感到疑惑。

“米麗亞,你應該知道你丈夫是德國著名的將軍,一個將軍怎麼能在國家最需要戰士的時候,不讓兒子上戰場呢?做為母親,你難道不明白,這不僅在教唆兒子臨陣脫逃,而且也在教唆他貪生怕死嗎?”赫夫曼神情嚴肅地說。

米麗亞驚愕了,用陌生的目光盯著丈夫,好一會兒才氣憤但不失文雅地說:“是的,我什麼都不知道。我隻知道我不希望失去我惟一的兒子,因為他還沒有成人,還沒有到入伍年齡,人生的路才剛剛開始,可他小小的生命,很可能被葬送在該死的戰場上了!”

“親愛的,即使我們真的失去了兒子,也不要太難過,因為我們得到的是整個歐洲……”赫夫曼不得不搬出這套連他自己都不太信服的謊話來安慰妻子。

“可我寧願要我的兒子,也不要什麼歐洲!因為歐洲並不屬於我的,而我的瓦爾加卻屬於我的!他是我的兒子,我絕不願用我兒子的生命去換取他人的國家!赫夫曼將軍,您應該知道,《聖經》裏從沒有教誨過我們去侵略!”米麗亞厲聲說道。

“我也不願意讓孩子去參軍,我比你更清楚戰爭的殘酷,可現在有什麼辦法?德國已經走到了這一步,我們每一個公民,都不應該在國家的危難之際去當逃兵,我這個將軍就更不應該了。你說不是嗎?”赫夫曼不得不說出心裏話。

“看來,你是不會向上級求情留下我們的兒子了?”米麗亞質問赫夫曼。

赫夫曼一臉難色地搖了搖頭……

米麗亞徹底失望了,冷冷地說了一句,“那好,你可以走了,總督閣下!”說完,轉身向臥室走去,肩上的開絲米披肩飄落到地上。

赫夫曼撿起披肩,喊道:“米麗亞,請等一下!”

米麗亞以為丈夫同意為兒子求情了,轉過臉來滿懷希望地望著赫夫曼……

赫夫曼把披肩給她披到肩上,歉意地說:“親愛的,你應該理解我的難處……”

“你要對我說的就是這句話嗎?”米麗亞嗔怒道。

“對不起,請你不要生氣……瓦爾加在哪?我想見見他……”

“他已經到司令部報到去了,總督閣下!”說完,米麗亞轉身進了臥室,“砰”一聲關上了屋門。

赫夫曼呆住了,沒想到瓦爾加已經走了。他很希望在兒子開赴前線之前見他一麵,叮囑他幾句,孩子畢竟沒有戰鬥經驗。戰場是個殺人的地方,是個屠宰場,任何人都隨時可能被屠殺。他想告訴兒子如何能躲避死亡,當然,這隻能是一點兒毫無價值的父愛罷了。可是,兒子已經走了,而且,也許……他不敢再想下去,他太了解戰場了。那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鬼之地。

他拿起鋼琴上一張照片,凝視著兒子天真爛漫的笑臉,孩子兩眼炯炯有神,手裏舉著小提琴,正開心地笑著……

赫夫曼知道,目前德國戰場鋪得太大,兵力不足,連十幾歲的少年都被應征入伍了。這些天真無邪的少年以為報效國家的時刻到了,個個興致勃發,頭上戴著過大的鋼盔,穿著過長的軍裝,高唱著激昂的歌曲,鬥誌昂揚地開赴前線了。為了鼓舞這些未成年的孩子,希特勒曾親自視察即將開赴前線的少年,向孩子們激動地鼓噪一番。少年們哪裏知道,等待他們的卻是血肉橫飛的戰火硝煙……

赫夫曼來到妻子的臥室門前,敲敲門,想和妻子告別一聲,卻聽妻子說:“對不起,我休息了!”

赫夫曼很失望,隻好掃一眼這個無處不閃爍著藝術光澤、卻顯得冷冷清清的家,最後看一眼從曾祖父手裏傳下來的兩幅世界珍品――俄國著名畫家伊.尼.克拉姆斯科伊和荷蘭著名畫家凡.高畫的《荒野中的祈禱者》和《白樺林中的少女》,起身向門外走去。赫夫曼的曾祖父是普法戰爭中的元老,在第二帝國中很有威望。

“請好好安慰一下米麗亞。”赫夫曼叮囑老女仆一句,最後瞅一眼妻子的臥室,轉身走出門去。

他絕沒有想到,這最後一望,將是他向這個的家最後告別……

對於赫夫曼的來訪,回到別墅家裏度假的斯普林特將軍感到有些吃驚。

“赫夫曼將軍,您怎麼突然飛回來了?”

“啊,臨時接到夫人的電話……”

“家裏出什麼事了?快請坐。”斯普林特將軍比赫夫曼年長兩歲,身材瘦高,長著一雙深深陷進眉目下的憂鬱眼睛,過早地滿頭白發顯得比赫夫曼更老練成熟。

“啊,沒什麼。瓦爾加應征入伍了,米麗亞舍不得讓他走,叫我向上級求求情,把瓦爾加留下來,您說我們這些將軍,能那麼幹嗎?所以……”赫夫曼無奈地搖了搖頭,落座到沙發上。

“嗨,做母親的都這樣。我兒子參軍時我夫人也埋怨我,說我無情無意,心裏隻有帝國。我們是男人,當然不能像女人那樣兒女情長,但女人卻不理解我們。來,抽煙。”

“也難怪她們不理解,就連我也不理解。”赫夫曼雖然在妻子麵前說得冠冕堂皇,但內心卻很迷茫,甚至很痛苦。

正打火點煙的斯普林特不禁一怔,用驚惑的目光盯著赫夫曼,等待他說下去。

“斯普林特將軍,您雖然在元首總部工作,深得元首的信賴,但我們一直是無話不談的朋友,我談出一些觀點……您不會介意吧?”

“當然不會。”

赫夫曼吸了幾口煙,斟酌了一會兒,才開口道:“帝國現在已經占領了奧地利、波蘭、挪威、比利時、荷蘭、法國北部,現在又在全力轟炸英國……”

“而且,下一步準備進攻北非和俄國了。”斯普林特立刻接過一句。

“怎麼,又要攻北非和蘇聯?”

“是的,這是絕密。”斯普林特說。

“將軍閣下,您不覺得戰線拉得太長了嗎?”

“稍稍有點軍事常識的人,都會意識到這點。”斯普林特說。

“斯普林特將軍,您說德國真能稱霸歐洲嗎?”赫夫曼忽然問了一句不著邊際、卻是他真正想談的話題。

斯普林特沒有回答,而是望著赫夫曼,等待著他的下文。斯普林特比赫夫曼更老道,也更清醒。因為他在元首總部工作,他比赫夫曼更了解希特勒,也更了解納粹德國的現狀。但他不想表態,想聽聽這位老友到底持什麼觀點?

“我覺得,縱觀歐洲曆史,沒有一個國家能稱霸歐洲,拿破侖和沙皇,都有過稱霸歐洲的野心,最終都以失敗而告終……”赫夫曼沉鬱地說。

“德國的下場也很難預料。”斯普林特已經明白了赫夫曼的態度。

“是的,我看到帝國從占領國那裏瘋狂地掠奪來大批的黃金、文物、貴重物品,瘋狂地鎮壓當地群眾……這種中世紀的強盜行為,簡直令人發指。我真不知道我們的日耳曼民族會走到哪一步?”赫夫曼憂心忡忡地說。

斯普林特卻搖了搖頭。

“怎麼,您不認同我的觀點?”赫夫曼立刻疑惑地反問一句。

“不,恰恰相反!我在元首總部裏聽到和見到的,比您知道的還要多得多……”

“啊,是嗎?說說看!”

斯普林特語氣沉重起來,灰藍色的眼睛越發顯得憂鬱。

“目前,德國已經變成了一部殘酷的戰爭機器,這是非常可怕的。現在,對英國轟炸了幾個月,不但沒有把倫敦夷為平地,沒有把英國人炸回到穴居時代,相反,您已經看見了,柏林卻變成了一個百孔千瘡、橫屍遍野的廢都。據內部絕密數字統計,我們的損失遠遠超過了英國……”

“噢,是這樣?”赫夫曼大為驚愕。

“戈林這個人總是在元首麵前吹牛,說光靠他們空軍,就能讓英國人跪下來舔德國人的靴子。可現在,英倫三島仍然傲岸地挺立著,德國卻……沒辦法,希特勒元首欣賞的就是戈林、希姆萊和戈培爾那種人!這樣下去……”

“您不擔心這個國家的命運嗎?”

“擔心又能怎麼樣?您和我,又能左右了什麼?”

兩人都說沉默了。是的,他們都是對德國忠貞不二的將軍,但是,希特勒元首的驕橫與霸道是舉世罕見的,他聽不得任何人的反對意見,稍有不慎,輕者被割職還鄉,重者就要掉腦袋了。誰都不願拿生命去開這種毫無價值的玩笑!

兩人又深談了很久,赫夫曼離去時,兩人的心情都很沉重。

赫夫曼一回到辦公室,安德魯就向他報告了軍列被劫的事。

“閣下,這是地下遊擊隊一次有組織、有預謀的劫車事件!遊擊隊準確地掌握著我們的押運時間,這不能不令人懷疑,我們內部是否隱藏著間諜分子?”

“哦,有這種可能嗎?”赫夫曼問道。

“不然,他們不會那麼準確地掌握著我們的發車時間!我懷疑,這次行動又是那個叫裏伯河特的遊擊隊頭子領導的地下遊擊隊幹的!”說到這裏,安德魯停下來,用那雙含而不露的眼睛瞟一眼赫夫曼,“閣下,還有一個情況,我不能不向您報告一下……”

“還有什麼情況?”赫夫曼覺得安德魯的語氣裏隱匿著不便明說的東西。

“這次劫車事件,發生在距離艾得利蒙小鎮不遠的森林裏……”

“艾得利蒙小鎮?”赫夫曼一下子想到了金鈴。

“是的,就是金鈴小姐和維克多醫生居住的小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