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死亡之吻(1 / 3)

第十八章 死亡之吻

金鈴滿臉淚水地走進了赫夫曼的辦公室。幾分鍾前,她又看到了可怕的一幕……

今天早晨,金鈴早早地跑到布魯塞爾來通知達麗亞娜和西蒙的助手謝裏夫,讓他們馬上轉移。可是,剛到花店門前,她就看到了慘不忍睹的一幕:兩個德國兵押著達麗亞娜和謝裏夫正從花店裏走了出來,達麗亞娜拚命往屋裏掙著,顯然是想取下掛在窗子上的花籃,但是,卻被士兵一槍打死在門口的台階上……

金鈴隻好哭泣著跑來找赫夫曼,求他派人把花籃取下來,否則,那些來取報刊的同誌就要落到魔鬼手裏了,但她不知道赫夫曼肯不肯幫忙?

“我的朋友被打死了……”金鈴完全沉浸在自身的痛苦中,並沒有注意到赫夫曼的臉色。

“別難過,人死如燈滅。”赫夫曼卻毫無表情地說了一句中國的諺語

金鈴立刻瞪圓了那雙烏黑的大眼睛,驚訝地盯著赫夫曼,覺得這人太沒有人性了,如果是你的親人死了,你也會說出這種毫無人性的屁話嗎?

這時,卻聽赫夫曼又說了一句:“金鈴,我現在和你一樣,已經沒有任何親人了。”“怎麼,您的兒子……”金鈴這才發現赫夫曼的臉色很難看,一下子想到了他的兒子。

赫夫曼沒有回答,而是痛苦地搖了搖頭。

胡裏昂在一旁替赫夫曼回答一句,“瓦爾加剛剛在前線犧牲了。”

“上帝……”金鈴下意識地叫了一聲。

“所以,我和你一樣,沒有一個親人了。”赫夫曼木然地說道。

金鈴望著赫夫曼,忽然發現他的兩鬢全白了,眼角也有了深深的皺紋,臉上充滿了人生末路的蒼桑狀……一時,她對他的嗔怨消失了,一股深深的同情又湧上心來。

“赫夫曼將軍,您不要那麼說,就像您曾經對說過的一樣,我就是您的親人,無論您走到哪裏,我都是您的親人……”金鈴滿眼淚水,就像當初赫夫曼安慰她那樣安慰著這位將軍。

“謝謝你,金鈴……”赫夫曼苦澀地笑了笑。

“對不起,赫夫曼將軍,我不知您兒子發生了不幸,我不該跑來再給您添煩惱……”“不,已經無所謂了。告訴我,有什麼事情需要我幫忙嗎?”從得知兒子陣亡那一刻起,赫夫曼心裏忽然隱約發生了一種變化,他覺得自己似乎在渴望著什麼?一時,他還理不出究竟在渴望什麼,但一見到金鈴,他立刻就明白了,他在渴望幫助她——以及她的那些朋友!

此刻,他完全清醒地意識到了這點。

但金鈴卻猶豫了,赫夫曼剛剛得知兒子陣亡的噩耗,實在不忍心再張口麻煩他了。

“說吧,沒關係。”

“我的一隻花籃……忘在花店的窗子裏了。”金鈴囁嚅道。

赫夫曼沒有多問,命令胡裏昂立刻派人去花店把花籃取下來,回頭又問金鈴:“說吧,還有什麼要求?”

“閣下,您真的要我說嗎?”金鈴驚惑地問道。

“是的。”赫夫曼點點頭。

金鈴已經看出了赫夫曼內心的變化,於是,就壓低了聲音,大膽地說:“赫夫曼將軍,如果您真問我還有什麼要求?我說了請您不要介意。我希望您能站在比利時人民一邊,幫我們打敗安德魯那幫法西斯分子!據講,目前監獄裏關押著許多等待處死的反戰人員,我希望您能救救他們!”她的聲音不高,卻鏗鏹有力。

赫夫曼沒有表態,而是平靜地望著金鈴,問道:“這又是誰求你幫忙嗎?”

“不,沒有任何人求我!赫夫曼將軍,如果您能這樣做,我相信比利時人民會很感謝您的。”

“不,我是一個罪人,我隻不過在向上帝贖罪罷了。”赫夫曼痛苦地說。

“請您不要這麼說,赫夫曼將軍。有朝一日,我會向世界公布這一切的!”金鈴真誠地說。

“你向世界公布那天,將是我徹底毀滅的日子!”

“為什麼?”金鈴不解。

“不要忘了,我是德國將軍!”

啊,金鈴竟把這個最重要的問題給忘了。她隻覺得應該讓比利時人民了解這位德國將軍為比利時所做的一切,卻忘了赫夫曼這樣做,恰恰是對德國的背叛,是對日耳曼民族的背叛……

“對不起,”金鈴歉意地說,“我沒想到這些……”

“沒什麼。”

兩人的談話很快就結束了。

赫夫曼當天就坐上了飛往柏林的飛機。

這天傍晚,天地昏暗,昏鴉聒噪。

小鎮上的人們用鮮花和悲痛,隆重地送走了礦工的兒子……

然而,就在送走西蒙的這天深夜,蓋世太保官員正在為擊斃“裏伯河特”而沾沾自喜,卻又收到了令他們大為惱火的電波。電文上這樣寫道:“按著上級部署,下一個進攻目標將是蓋世太保頭子安德魯!我們要用他的腦袋來祭奠那些犧牲的戰友,尤其要祭奠剛剛犧牲的西蒙先生!我們要像對待洛霍一樣,把他們一個個地全部送進地獄!”落款卻是:“永遠無法找到的裏伯河特!”

這天晚間,金鈴和拉麗特在郊外的枯井裏,找到了西蒙藏在那裏的電台,拉麗特就在枯井裏,當即發出了這份令安德魯氣得發瘋的電報。拉麗特咬牙切齒地說:“我要讓安德魯知道,他們永遠消滅不了我們的電台,永遠也找不到裏伯河特!我們是殺不絕的!”

“對,我們是殺不絕的!剩一下人了也要戰鬥下去!”金鈴憤憤地說。

兩個女人雖然說得斬釘截鐵,但卻抱到一起失聲痛哭。她們知道,遊擊隊的三位領導都不在了,現在,隻能由她們兩個女人來挑起這支地下抵抗組織領導的重任了。

兩人都發誓:“不管怎樣,我們都一定要戰鬥下去,直到打垮德國法西斯為止!”

安德魯看完電報,氣得頭上的幾根黃毛都豎起來了。他跟“裏伯河特”較量快三年了,本以為幹掉西蒙,抓起維克多和蘭伯,一切都該結束了,沒想到事隔一天,這該死的電波又出現了,而且,明目張膽地衝著他安德魯來了,簡直把他氣瘋了。他第一次感到一種無可奈何的滋味,可他又不甘心失敗,失敗不是日耳曼軍人的個性,更不是蓋世太保官員的作風,他決心一定要跟該死的“裏伯河特”拚個你死我活!

安德魯劃著火柴點燃了電報,看著它化為灰燼,自言自語地說:“洛霍上尉,對不起,我隻能向你的在天之靈道歉了,請原諒……米希爾,這件事情不許對任何人講!”“是的,長官……”

“米希爾上尉,這回你領教到抵抗分子的厲害了吧?”安德魯用一種無可奈何、卻又咬牙切齒的口吻說,“他們跟我們誓不兩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我們沒有退路,必須對抵抗分子實施暴政,絕不能仁慈!絕不能讓比利時也發生海德裏希長官被炸死的事件!”

“是,長官!”米希爾眼裏放出了比洛霍更加狠毒的凶光。

赫夫曼趕到柏林斯普林特將軍鄉間別墅時,已經是午夜十二點了。

“您匆匆跑來,是來遞交辭職書嗎?”一直在等赫夫曼的斯普林特開口問道。

“不,恰恰相反!”

斯普林特微微一怔,“怎麼,您決定……”

“還是去書房談吧!”赫夫曼說。

兩人急忙走進書房。

“考慮好了?”斯普林特盯著赫夫曼因缺覺而布滿血絲的眼睛,急切地問道。

赫夫曼一直是反希特勒陣營裏一個極待爭取的人物,因為他掌管著法國比部和比利時兩個國家的軍政大權,手裏握有一定的兵權,所以,斯普林特將軍一直在等待著他的加盟。

“您說得對,這是把德意誌從毀滅中拯救出來的惟一出路!”赫夫曼說。

聽到這句話,斯普林特立刻伸出手來,緊緊地握住了赫夫曼的大手,說:“我一直在等待著你這句話,要不要喝點什麼祝賀一下?”

“不,我想聽聽詳細情況!”赫夫曼說。

“坐下談。”

斯普林特告訴赫夫曼,貝克、哈塞爾、奧爾布裏希特、特萊斯科夫等許多陸軍高級將領、及前陸軍元帥、總長,都參加了反希特勒的秘密組織。他們還派人秘密地做過被圍困在斯大林格勒的保盧斯將軍和北非戰場上的隆美爾將軍的工作,但沒有做通。秘密組織曾幾次試圖幹掉希特勒,都陰差陽錯地沒能成功。目前,最有希望的人物是一個叫克勞斯.馮.斯陶芬伯格的年輕軍官。這位出身於德國著名世家的職業軍官機智果敢,信念堅決,有膽識,有魄力,是反希特陣營裏最有希望的人物。

斯普林特提到的這位斯陶芬伯格先生,後來果然成了反希特勒組織的核心人物。他在一次戰役中被炸瞎了左眼和右手、幾乎喪失性命,但卻絲毫沒能改變他一心想除掉希特勒的決心。後來,他被任命為陸軍辦公廳主任弗雷德裏希.奧爾布裏希特將軍的參謀,1944年震驚世界的“7.20”暗殺希特勒事件,就是斯陶芬伯格一手製造的。

聽完斯普林特的講述,赫夫曼半天沒言語,令他感到疑惑的是:竟然有這麼多陸軍將領參加了謀殺希特勒的秘密組織?

“我告訴您一個數字你就明白了。”斯普林特說,“自從莫斯科戰場失敗之後,共有35名軍師指揮官被撤職;帝國一共有17名陸軍元帥,10名被遣送回鄉;36名陸軍上將,18名被遣送回鄉。這些被撤職的將軍、指揮官們,能不仇恨那個瘋子嗎?能看不出德意誌正麵臨崩潰的危險嗎?”

“是的,隆美爾將軍也曾對我流露過不滿情緒。”赫夫曼說。

“您能否做做隆美爾的工作?如果能把他爭取進來就太好了,他手裏還掌握著一個軍團!”斯普林特知道隆美爾跟赫夫曼的私交不錯。

“我試試看。下一步準備怎麼行動?”

“他們正在籌劃對希特勒下手的方案……”

“需要我做些什麼?”“他們一旦開始行動就會通知您的!”

“好吧,我等待您的消息。”

後來,兩人又談到斯大林格勒的戰況。斯普林特告訴赫夫曼,保盧斯率領所剩下的9萬名官兵全部投降,但希特勒卻向全國宣布,保盧斯元帥忠實地執行了元首的命令,戰鬥到最後的一兵一卒,命令全國致哀四天,電台還播放了貝多芬的第五交響曲,以示對第六集團軍全體將士的哀悼。

“這個混蛋還在搞這種瞞天過海的欺騙!”赫夫曼憤怒地罵道。

“斯大林格勒共戰死了十幾萬官兵……”斯普林特說。

“那裏麵就有我的兒子……”

“我的兒子也一樣……”

一提到兒子,兩位人到中年的將軍都沉默了。他們默默地望著對方兩鬢蒼蒼的華發,以及眼角過深的魚尾紋,心裏都感到一種難言的悲哀與蒼涼。

“斯普林特將軍,有件事我想請你幫忙……”赫夫曼沉鬱地說道。

“請講。”

赫夫曼點著了一支香煙,然後才開口:“目前,比利時監獄裏關押著大批抵抗分子,按希姆萊將軍的旨意,要把他們全部處死。我想請您以柏林奇缺勞動力為由,下令把這些人全部押到柏林。”

“都是反戰分子嗎?”斯普林特問道。

赫夫曼未置可否地點點頭。

“赫夫曼將軍,”斯普林特憂鬱的眼睛立刻冷下來,“我不得不提醒您,我們所以反對元首,是為了拯救德意誌,但絕不會做反戰分子的同盟者,我們絕不能幹出挖掘德意誌墳墓的事情!”

“可我們別無選擇。”赫夫曼一針見血地說,“目前隻有兩條路,要嘛繼續為魔鬼助虐;要嘛與反抗力量為友,聯合起來對付那個以瘋子為首的法西斯集團,沒有第三條路可走!”

“不!我絕不能背叛德意誌!”斯普林特厲聲道。

剛才還是親切交談的一對密友,瞬間卻突然劍拔弩張、唇槍舌劍地爭論起來,大有一種化友為敵的架勢。在反抗納粹方麵,赫夫曼的思維要比斯普林特開闊得多,他已經不單單局限在反對希特勒這一件事情上,而是看清了整個戰爭形勢,已經認清了納粹德國所幹的一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