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輯 青春可以更精彩(1 / 3)

第五輯 青春可以更精彩

爺爺的病曆本

那是一疊厚厚的病曆本,它曾屬於我的爺爺。我曾在無數個清晨看他推門走向街頭,獨自去一家中藥鋪看病取藥。

藥鋪離家的距離不遠,偶爾我會從溫熱的被子裏跳將出來,歡喜異常地跟在他的身後。那時,藥鋪是我常去的遊樂場。不過礙於爺爺在旁管束,我總是表現得過分拘謹。可隻要前麵排隊的人逐次取藥散去,爺爺從兜裏取出病曆本,我便知道,我的時刻就要開始。

抓藥的大夫是個和顏悅色的老頭。我經常趁他忙亂時跑進藥堂,翻弄那些風幹的龜殼,蜈蚣和不知名的冬蟲夏草。記得有一次太過調皮,硬將底層的一條響尾蛇從中折成了兩段。

爺爺氣壞了,一麵咳嗽著從內廳裏走出來,一麵四處尋找順手的皮鞭。後來,是這位和藹的老頭救了我,他說蛇如果入藥的話,總是要被折斷的。

我經常用偷來的糖果換取老頭肚裏的故事。他像一部永無止盡的童話書,裏麵寫滿了各種不同的故事。隻要我逗他高興,他就會隨性抽取一頁,眉眼生動地朗誦起來。最要緊的是,他不講那些落俗的白雪公主和七個小矮人,抑或灰姑娘和玻璃鞋,他的故事聽起來很是真實,卻又讓人倍覺離奇。

年歲逐增,我漸然明白了病曆的作用,閑來也會去翻看爺爺手中的本子。不過,大都不太清楚,總是反反複複地要向抓藥的老頭問上許多遍。後來,我陸續見到了其他大夫所開的藥方,終於有了這麼一個結論:所有醫生的字都是有故弄玄虛的嫌疑的,不讓別人看懂。

當我明白了生與死的對立時,忽然也就清楚了病的可怕。我開始關心我的爺爺,關心他的身體,迫切地想要了解他的病情。於是,我又再次翻閱他的病曆本。

病曆本的藥方從簡至繁,字數由少達多。不知為何,我時常看得驚心動魄。似乎,那些蒼白的字就是一雙雙用力的手,將我的爺爺一把一把地從死亡的戰線上拉回來。他需要的手越少,則代表他的安全係數越高,同理,他需要的手越多,則意味著他的生之艱難。

我記得爺爺後來的藥方裏時常有一些奇怪的蟲子,我也曾幫找過幾味稀奇古怪的藥引。我一直是樂意的,這令我覺得自己似乎有了些許用處,可以為至親的生命注入微薄的氣力。

我的努力到底沒能留住爺爺的音容。有很多天他都不曾去藥鋪裏看病了,每天就愣愣地躺在床頭,說極少的話,喝很多的藥,發很長時間的呆。

母親總是將我推至他的床前。事實上,也隻有我的到來,才能使他將飄渺的眼神從窗外的白雪中抽離回來。他從抽屜裏摸索出幾本病曆,一頁頁地教我認字,耐心且和善。我當時並沒有將他與死亡聯係在一起。我想,他最終是要好起來的。

終於在一個雨雪飄零的清晨,我聽到了父親的悲咽。我從夢中醒來,奔至爺爺床前,卻再也看不到他那遊離的眼神。

很多年後,我的悲傷如雲霧般層層散去,我又如當年一般翻開了他的病曆本。空白的紙頁裏,見到了這麼一句陌生的話:“我已經康複了。”康複的下邊,劃上了一條粗重的橫線。

這是他最想教我認的兩個字。

那些糗事為你帶來的友誼

陳博宇是年級上出了名的“短路人士”。據說,他的神經傳達時常會出現錯亂,因此,言語行事總是讓人覺得莫名其妙,高深莫測。

記得開學第一天,還未等屁股坐熱,素來以冷血著稱的班主任高曉明便鐵青著臉在講台上發表了驚世駭俗的《班規二十二條》。每一條班規後麵都詳盡介紹了相應的處罰手段,全班同學無不叫苦連天。

氣氛一度冰冷,班主任的最後一句話終於讓人爆笑開來:“重在參與,歡迎來犯!”

接著,便是多年不變的新生自我介紹。自我介紹尚未完畢,後排的問題少年們便用當場記錄在冊的花名單展開了轟轟烈烈的惡搞計劃。

次日清晨,班裏大部分同學都收到了一張寫有自己名字的紙條:“班主任叫你課後去辦公室一趟,緊急事件!勿謝。”

前排好事女生懷著好奇的心裏公開了紙條。結果,不計其數的聲音瞬間迸發:“不是吧?我也收到了紙條!到底是誰的惡作劇?”陳博宇的課桌裏也放了這樣一張紙條。不過,他一定不知道這是個已經失敗的惡作劇。此刻,他正馬不停蹄地飛奔在校外的馬路上。

上課前一分鍾,陳博宇狼狽至極地衝進了教室,繼而一屁股坐在了我的旁邊,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第一節是數學課。起立時,我扯了扯陳博宇的衣服說:“大哥,你的座位在前麵!麻煩下次看清楚點。”

初中三年我就被狹窄的椅子和小肚雞腸的同桌折磨得夠嗆,這次好不容易弄到一個獨占的機會,怎麼能輕而易舉地放過?

陳博宇尷尬地看了看我,抬手抹著汗說:“同學,先將就一下吧,都上課了,下節課我再回到座位上去,好不?”

我善良的默許到底鑄成了不可挽回的大錯。課剛上到一半,班主任便領著一位新同學進了教室。班主任也夠厲害,四五個空位,他指哪個不好,偏指了陳博宇的空位。

為了三年幸福,我忍不住舉手:“老師,前麵這位置是陳博宇的,他坐錯了。”我以為,班主任會把這位新同學調到另外一個空位,豈不料,他竟然微笑著說:“哦,那更合適了,恰好你旁邊是空位,而陳博宇又比這位新同學長得高。”

後來的整整一周,我都活在沉悶的情緒中。我時常幻想陳博宇變成了一隻蚊子,而後,被我狠狠一掌拍死。

那張秋季開學便由壞男生們扔到我旁邊課桌裏的紙條,直到冬天整理課本時才被陳博宇發現。他剛看完紙條,未等我說話,便驚慌失措地跑進了年級辦公室。

上次數學考試,他抄了我一道四分的選擇題。他以為,班主任已經知道了一切事情的真想,因此才會這般秘密而又隆重地宣他進諫,接受懲戒。

據當天在辦公室裏被訓的知情人士透露,陳博宇一進門便說:“老師,我來了,我知道你找我是為了什麼事情。”正當班主任一臉詫異時,陳博宇結結巴巴地供出了近段時間所犯的一切錯誤。

陳博宇一夜成名。當初發放紙條的那些男生,無不笑得前仰後合,大讚陳博宇的智商世所罕有。

真可謂一張紙條引發的血案。陳博宇因積極自首,表現良好,被破格提為班上的紀律委員,專門負責管理班上的日常紀律。

陳博宇果然有“短路人士”的風範,就連喊口號都比別人慢一拍。自習課上,男生們窸窸窣窣交頭接耳時,他埋頭充耳不聞。當大家陸續安靜進入狀態時,他忽然吼出一句:“別說話了!大家記得保持安靜!”

開始幾次有人以為他是故意惡搞,附和著笑了幾聲。可後來發現他說這話時往往一本正經得有些冷漠,才忽然明白他是神經傳達出了問題。於是,大家不約而同地將笑聲改成了悲歎:“唉,這可憐的孩子又犯病了!”

事實上,雖然陳博宇有些呆頭呆腦,但自從他成為班上的紀律委員之後,教室裏的學風明顯比以往好了許多。

他從不用《班規二十二條》和打報告來製約別人。他似乎更樂於用一種理解的方式來和不愛念書的男生們溝通。他從不把這些人的名單交給冷血的班主任。有人說,他這是屬於包庇。但我清楚地知道,他包庇他們過錯的同時,總是真實而又嚴肅地地向他們坦白當天違規的時間和次數。

他和所有讓老師頭疼的問題學生們打成了一片,並在周末應邀參加了他們組織的冬日熱泳。誰也不會料到,當日站在泳池邊興高采烈的陳博宇,竟然會是一隻如假包換的旱鴨子!

男生們嚷嚷著將他推下深水區後,眼見他在水裏撲騰得厲害,尚且幸災樂禍地說:“裝得挺像嘛,小子,不去當影帝真是浪費了!”

幾秒後,終於有人大喊:“快救人啊,有人落水啦!”壞男生們這才毫不猶豫地縱身跳下。

結果,求勝心切的陳博宇抱住其中一人便死活不肯放開。拯救工作變得越發混亂和艱巨。萬般無奈之下,眾人隻好狠心先將陳博宇打暈。可憐的陳博宇,就這麼無辜地在漫天水花中被打得鼻青臉腫,鬼哭狼嚎。

這件荒謬的事情,幾乎讓班裏的所有女生笑破肚皮,導致後來一見到陳博宇便眉飛色舞地問:“你今天遊泳了嗎?”

期末,按照《版規二十條》,全班同學得投票選舉本年度“最受歡迎的學生幹部“。輪到陳博宇上台發表拉票演說時,台下掌聲雷鳴。陳博宇支吾了半天,隻結結巴巴憋出一句大家多多支持我。

班長和學習委員的演說實在精彩。我側頭對陳博宇說:“小子,看看人家是這麼說好普通話寫好規範字的。不過,念在昔日情麵,我還是會投你一票的。”

票選結果幾乎讓我大跌眼鏡。班委中演說最爛,成績最差的陳博宇,竟然以全票當選為本年度“最受歡迎的學生幹部”!

我記得那天陳博宇所說的獲獎感言:“我的糗…糗…糗事能…能給大家帶來歡笑,我…我很高興。當…當然,我也要感謝那些不…不光彩的糗事,是它們,讓我…我獲取了如此之多的寶貴友誼!”

這一生,絕不鬆手

他以哇哇啼哭的姿態降臨塵世那年,南國的小鎮意外地飄起了紛紛雪花。

寂寥的冬夜,惟有我和父親在氣喘籲籲地奔跑著。他一麵奮力搖晃著笨拙的身體,一麵抬手拂去飯盒上的雪花,歡喜著說:“你有弟弟了,高興麼?”當時我隻有六歲。對於一個連加減乘除法則都記不全的孩子來說,弟弟實在是一個玄之又玄的稱謂。但我還是由衷覺得愉悅,因為弟弟意味著我從此再不用孤獨地睡在床板上,再不用一個人對著花白的天花板背誦乏味的唐詩宋詞,也再不用擱下手中的玩具去街口打一瓶又一瓶黑乎乎的醬油。

我僅僅以為,弟弟就是一個比我還要弱小的形影不離的玩伴,他排遣我的孤獨,且對我言聽計從馬首是瞻。

我笑了,踩著鬆軟的雪花跟在父親身後,踉蹌的腳步,如同胸中高低起伏的莫名喜悅。

時間真是一支微妙的畫筆。當他掙脫母親的懷抱,執拗著要獨立行走,他的一舉一動便深深牽扣了父親的心。

他邁出人生的第一步時,父親如臨大敵般跟在他的身後,謹慎地張開雙手;他奔跑著摔倒在門前時,父親溫柔地握住他受傷的小手,一麵愛憐地吹氣上藥,一麵替他擦去委屈的淚水;他第一次在書本上寫下爸爸這兩個字時,父親喜笑顏開地將他抱在懷裏,直到吃飯也舍不得鬆開……

我終於開始後悔了,我不該有這樣一個弟弟。他的出現,從始至終就不曾給我帶來過任何好處。反而,剝奪了那份本該屬於我的父愛。

很快,我向父親提議分房。那時我已步入學堂,他整夜不定時的吵鬧,時常讓我從夢中驚醒。偶爾我會朝著他惡狠狠地吼道:“別哭了!再哭我就撕爛你的嘴!”

我的恐嚇從來沒有起過半點作用。他哭得更凶了。尖細的聲音像一根根利刺,錐醒了隔壁的母親。母親慌張地拖著鞋子推門,心疼地用紙巾擦去他臉上的涕淚,一遍又一遍地輕哄:“哦,哦,寶貝不哭,不哭,媽媽在這兒呢,誰欺負我們家寶貝了?告訴媽媽,媽媽幫你打他……”

他不說話,伸開白嫩的手指朝我所在的方向指來,非得等到母親彎腰,重重地在我的被子上拍打幾下,他才肯把那根細弱的手指收回去,繼而止住哭聲。

他終於到了需要夥伴的年紀。可惜,整條街的孩子都不願和他一起。原因極其簡單,因為我在背地裏不止一次說過,誰要是和他在一起做他的朋友,那就是我李興海的敵人。

與我同齡的孩子嫌他年紀太小,不屑於他一起。而與他相仿的孩子們,又迫於我的緣故,隻好對他退避三舍。於是,他就整日整日地跟著我,左一聲哥哥右一聲哥哥,叫得人心煩。

每年春天,我都會躲在後院的角落裏趕製龐大的風箏。他知道我的秘密,時常趁父親不注意跑到後院找我。我跟他說過無數次:“倘若父親知道你丟下作業隻為來看我偷做風箏的話,又要不分青紅皂白地打我了!我求你,不要再害我行不?你害我還不夠多嗎?”

他找我的次數越來越少了。偶爾,他會站在臥室的沙發上,踮起腳尖趴在窗前,隔著玻璃審視我的工作。這一刻,我的內心是糾葛複雜的。我既希望以這樣的方式來報複他,一解心中的怨氣,又渴盼他能快些長大,並且懂事,一補我倆之間的隔閡。

我們就這麼幼稚地明爭暗鬥,悄然成長。轉眼,他便到了入學的年紀。

清早,母親將他交到我的手裏,令我務必將他送到教室門口。我握著他冰涼的小手,看他欣喜若狂地搖晃著背後的新書包,笑若桃花。我知道,母親一定在背後默默地注視。因此,直到拐出那條幽深的小巷,我才將他的小手奮力甩開。

人群中,他像隻受驚的兔子,一路緊拽我的衣角。經過早餐店的時候,我進門買了兩份煎餅果子。他一直跟著我,不肯鬆手。我將其中的一份煎餅果子隨手遞給了他,他不接,喃喃地說不餓,我又遞了一次,他照舊不接。我有些火了,轉身吼道:“你不吃不會早說嗎?現在買都買了你才說不吃?你以為我想為你多花錢呀?”

他捏著我的衣角,站在風起的路口,淚流不止。我記得他當時說過的話,他說:“我知道我一鬆開手,你就會把我扔下。”

那是我第一次被自己仇視的弟弟所感動。我踅身將打開的那份早餐遞給他,而後騰出一隻手抓住他的書包說:“吃吧,放心,在你沒到教室之前,我絕不鬆手。”

那年,他剛滿五歲。

沒過多久,我便告別了我的小學生涯。中學離家很遠,父親給我買了一輛嶄新的自行車。有幾次他站在家門口,硬要我送他。我見時間已經來不及便匆匆而去。豈料,他竟然一路狂奔追趕。我生怕他在車水馬龍的街道上摔倒,隻得捏下刹車。

其實那時我已原諒了他。我發現他隻不過是一個懵懂的孩子。一個孩子想要一件自己喜歡的東西,往往是不計任何因素的,就像我當初哭鬧著向下崗父親討一把昂貴的玩具水槍一樣。但我和他實在無話可說。六年的光陰,像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橫跨在我倆之間。

我說的問題他不明白,他熱衷的東西我又覺得幼稚。不過,他依舊能帶給我偶然的感動。記得有一次送他到校門口的槐樹下,他指著凋零的葉片對我說:“哥,你說我傻不傻?昨天還跑到這兒來等你放學呢,嗬嗬,我都忘了你已經畢業了!”

於是,我又開始無端懷念小學六年級的純真歲月,懷念他不論春秋冬夏都站在槐樹下等我四十五分鍾的不悲不怨。

我與他和平相處了整整七年。這短短七年間發生了許多始料未及的事情。譬如父親病逝。我和他因守孝而剃光的頭發,在半年後又茂盛一如從前。可十八歲的我儼然明白,很多失去的東西,終究不會再從昔日的源頭繁衍出來。

七年後,我們又各自走入了閉塞的心門。我為再一次高考落榜的結局沉鬱寡歡,而他,卻整日虛度年華,逃課網遊。

他將滿頭黑發染成金黃的時候,我正為複習忙得昏天暗地。母親說,這是最後一次機會。倘若我再不能考上的話,他也無能為力了。我知道,為了讓我補習,家裏已經耗盡了積蓄。

母親被他二流子的模樣氣得半天說不出話來。我沉著臉,令他把頭發回歸本色。他卻理直氣壯地跟我說:“這叫非主流!你懂不懂?”我說:“不管你非主流還是非次流,反正學生就得有學生的樣,你必須給我把頭發染回來,否則,就給我剃成光頭!”

我們因為頭發的問題產生了激烈的爭執,最後,我狠狠打了他一巴掌。他準備還手時,被我順勢按在了沙發上。

他到底沒有把頭發染回來。那蓬金色的頭發像是一麵抗議的旗幟,橫立在我與母親之間。

沒過多久,我便接到了一所二本院校的錄取通知書。臨行前,他始終不曾露麵送我。母親安慰著說:“他興許是網吧裏遊戲忘了時間。”

母親說他打了耳洞,經常穿一些花哨的衣裳。我有些心痛,主動給他寫了一封長長的信件。因為我當時已經徹悟,倘若我再不對他循循善誘的話,那麼,我將永遠失去這個本真純善的弟弟。

他不回信,在電話裏也對信件的事情也隻字不提。我每次都是通過母親那兒得知他收到信件的消息。終於有一次,母親十萬火急地給我打了電話:“你弟弟早戀出事了,快回來吧!”

我乘該日下午的飛機趕了回去,見到了坐在二樓陽台上的他。我衝上樓去的時候,他正巧要往下跳。我不明所以地看著他,他隻對我說了幾個簡短的字,便縱身躍了下去。他說:“我失戀了。”

我出於本能地傾倒一撲,想要向電影裏演的那樣,緊緊抓住他的衣襟,誰知不但沒能把他抓住,還因衝力過猛將自己也送了下去。

我們在病房裏呆了安靜的一周。他醒來後一言不發,而我,則不知從何說起。回校後,我依舊寫信,每周一封,將成長的困惑,目前家庭的處境和母親的痛心疾首盡數告知了他。

就這樣堅持了整整兩年,他依舊不給我回信。我以為,我的良苦用心將要付諸東流,卻在母親病重的時候收到了他的短信。那時我剛巧畢業,正忙著為工作的事情四處奔走,正有些眉目,竟接到了母親病重的消息。

我收拾行李準備火速回家,他給我發了短信:“哥,媽媽的身體無恙,請你萬勿掛念。再說,家裏一切有我,我已經長大了。”

這條樸質的短信使我哭了整整一夜,我開始感激這兩年堅持不斷的信件。

年前歸家,他趕到車站接我。無奈火車晚了足足一個半小時。我以為急躁的他必然已經離去,卻在出站的一瞥見撞見了他。我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他站在槐樹下等我情景。

他高了許多,人也精神了不少。路上,他一麵撫著通紅的雙臉,吸著鼻涕,一麵不停地跟我彙報近一年的學習狀況。我蹲下身去假裝整理鞋帶,趁機抹去奔湧的熱淚。

在托運站領取隨行包裹後,他執意要幫我抱最大的那箱,我生怕他重心不穩途中摔跤,硬是不讓。他寬慰我說:“哥,我抱得動,放心吧,我不是小孩兒了。”

我執拗不過,隻好說:“行,不過你要是抱不動的話,一定要撒手甩開它,免得被砸傷。”他艱難地把箱子扛上肩頭:“放心,不到家門,絕不放手。”

我看著他倔強而又踉蹌的背影,內心忽然湧起了溫熱的風暴。也許,前麵就是一生的坎坷路途,惟有倆人互不鬆手,才能無畏風雨,安然而過。

成長的森林

有車一族

段小藍的母親在學校附近的農場裏開拖糞車。每天清晨和傍晚,都會突突突地經過學校門口,繼而轉往郊外的小路上。

段小藍總能在那電光火石的一瞬間衝出人群,跳上副駕駛座,哈哈地衝著洶湧的人流大笑。有不少女生說,那糞車妹瘋了,拖著大糞還那麼高興。其實,她們才瘋了。她們根本不知道,其實段小藍真正嘲笑的對象是我。

每天傍晚的五點二十九分,我都會和段小藍打賭,如果她跳不上那輛托糞車的話,就必須得請我去中山路的麥當勞吃兩份鱈魚堡。段小藍咯咯地笑,孩子,想開點,我都贏到不好意思了,你就讓我輸一次行不行?

老天就這麼不長眼睛。我和段小藍賭了整整一個月,輸了整整三十天。三十天的零花錢啊,就這麼帶著我的血淚,一分一分地流進了段小藍的錢包裏。偶爾餓得實在發慌,我就跟段小藍哀求,小藍同誌,咱們可是老交情了,正所謂盜亦有道,你先借我兩塊買個餅好不?我還小,正處於長身體的時候。

一毛錢難倒英雄漢的俗語絕對是真理。我保證,一向骨氣的我,從來沒有這麼窩囊過,因為一個幹巴巴的破餅,自甘墮落地朝一個小女生低頭。

偏偏段小藍是那種口硬心軟的孩子,每次都故作冷漠地對我敞開錢包。因此,更加助長了我的歪風邪氣。我在心裏憤恨地想,等著瞧吧!遲早有一天我要讓你心甘情願地把所有的積蓄都取出來買鱈魚堡!

臨近國慶的時候,段小藍用贏來的零花錢買了一份新疆大盤雞。雖然,我早知道她心存歹意,但還是禁不住誘惑,瞪大了眼睛。

小藍同誌,那麼多的雞塊和土豆,你能吃完嗎?現在全世界都刮著瘦身風潮呢!上帝看你那麼辛苦,特意派我來幫你分擔憂愁,嗬嗬。我一麵說著,一麵從飯盒裏取出筷子,預備搶奪地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