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尋找感動

孩子最近要寫一篇名為《感動》的作文。他前來問我,該如何標新立異,尋找素材。我想,我該告訴他一些什麼呢?是父母恩賜他的感動嗎?還是朋友,老師給予他的感動?

興許,這些都太過於稀鬆平常。再者,這些真情都賜予他的感動,該是他真切地從生活的細節中體會到的,而不是由長輩之口代為陳述。

孩子喜歡遊樂場。每個周末,他都會要求我陪他前來。在這裏,有他最美好的童年記憶。可遺憾的是,他對遊樂場,似乎並無多少感情。想想也是,冰冷的鐵器和陌生的售票口,如何讓人心生感動?

為了讓孩子尋找到感動的素材,我領著他,特意去了附近的建築工地。我與他就這麼一動不動地站在施工地外的角落裏。我不說話,隻令他細細觀察。

“爸爸,那些梯子穩不穩?可都是木的!要是掉下來怎麼辦?”他略帶驚恐地問我。我沒有回答。

“爸爸,那大叔似乎有些挑不動砂漿了,我們要不要過去幫他?”我依舊沒有說話,冷冷地看著遠方。我能覺察到,孩子心中的不悅。

“你帶我來這裏又不說話,爸爸,你再這樣,我可要走了!”他仰頭看著我,等待我的回答。可此刻,我該說些什麼呢?他顯然沒有看到,更為驚險的場景。

僵持了片刻,那昏暗的樓頂上,終於顫巍巍地走出了幾個人。他們朝著十四層樓外的狹窄的木板上,艱難地探出一隻腳。一個皮膚黝黑的男人抓著另外一隻結實的大手,翻到了木板上。就這樣,一個個頭戴黃色安全帽的漢子,陸續站到了木板上。

“哎呀!爸爸,那木板要是斷了,他們可就完了!”孩子忍不住用雙手捂住了眼睛。他目睹了這個勇敢而又的殘忍的施工過程。

緊接著,轟隆隆的機器迅速上升,將裝好的砂漿和磚塊,運至木板上。漢子們相互吼開了,示意自己的工友小心一點。此刻,孩子幾乎將心扯到了嗓子眼。說實話,雖然他經常坐著寬敞明亮的公車經過這些施工地,但是,卻從未這麼細致地觀察到,這些建築工人的真實生活。

大風翻湧。工地瞬時陷入一片模糊。黃沙卷裹著泥塵,包圍了那些汗流浹背的工人。木板在大風中咯吱脆響。一個工人的帽子,從十幾層的高樓上劈啪墜落。我的孩子厲聲尖叫。

“爸爸,我們走吧,太可怕了!要是那帽子砸到人的話,該怎麼辦啊?”

“孩子,這個世界,就是由這些默默無聞的勞動者所創造的。我們居住的高樓,你最愛去的遊樂場,我們腳下的馬路,無不是這些工人用汗水和生命換來的。可是,身於城市繁華中的我們,到底有多少時刻,想到了他們?”

當夜,孩子完成了作文,名為《被忽略的感動》。我想,對於生活,他一定也有了新的感觸。而我,也有義務,帶他一同尋找,這些潛藏在城市背後的時代真相。對於孩子來說,那才是最為真實的人性光芒。

隻為沿途將你尋回

這些年,我一直活在大姐的陰影下。幾乎每個親朋都會如此叮囑:“要好好學習啦,看看你大姐,多好的榜樣!”

起初,我會對這樣的叮囑抱以漫不經心,極不耐煩。可後來,卻漸然變成了一種無法化解的自卑。我和大姐的人生軌跡,輕而易舉地被時光分割開來。

與她一帆風順的學業之路比較起來,我走得頗為坎坷。雖然留級,重讀,自費高中,可還是不可避免地榜上無名。母親並沒有對我施加過任何壓力,她總是鼓勵我,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興許,我會在其他的領域裏有所成就。

其實,我清楚地知道,自己此生即將碌碌無為。想想,在這個遍地大學生的時代,誰還會無緣無故地聘用一名倒數六年的高中生?

大姐每次回家,都能得到周旁鄰居的熱烈歡迎。很多時候,我在想,如果當年我奮發圖強,也遠去千裏,負笈求學的話,是否,也就可以擁有這樣的待遇?可惜,時光不會因為你的悔懊而重來一次,我隻能這麼默默地,承受著心靈上的煎熬。

母親不願讓我就此呆在家中,四處舉債,逼我進了鄰省的一所職業學院。行前,母親走了許久的路送我。我忽然有了莫名的悲淒,真恨當年沒有好好讀書,才會在此刻為了進一所三流大學,讓年邁的母親背上額外的債務。

我知道,母親之所以如此,無非是想減輕我內心的自責。她知道,我和大姐從小便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她永遠生活在聰明伶俐的光環下,而我,卻一直畏縮在墮落任性的角落裏。

而今,我終於可以理直氣壯地踏上轟隆隆的列車,去向遠方。我心裏有這樣的一種悸動,似乎大姐就在不遠處停歇,我隻要狂奔一氣,便能趕上她的步伐。

這個脆弱的夢,終究還是被現實的利刃所擊碎。當我在網吧打開大姐所在的學校主頁時,才驚覺到自己與她的距離原是那麼遙不可及。她在那樣綠草如茵人才濟濟的重點院校裏求知若渴時,我正在南方的一個不知名的技術學院裏昏昏度日。

大姐時不時打來電話鼓勵我好好學習,她說,在哪個學習都一樣,重要的是自己本身的態度。可我無論如何,都提不起勁來。周旁的同學,無不是富家子弟,當年也都任意妄為,不思進取。現在,他們依舊成天遊戲取樂,揮霍金錢。在這樣的惡劣環境中,叫我如何取長補短,出類拔萃?

我和大姐同一年畢業。聽母親說,她有意繼續考研深造。家裏雖然已經一貧如洗,但對於這樣的事情,總不至於反對。母親欣欣然說,我和大姐,隻要想讀,砸鍋賣鐵她都支持到底。可我明白,這話,主要對象並不是我。

通宵達旦地備戰了足足一年之後,大姐忽然決定放棄考研。全家人無不勸慰,包括我在內。實質,那時我已經妥協了,我知道,我再也追不上大姐的腳步了。可最終,她還是沒去。

很多年後,我們各自有了安定的生活。當我關切地詢問當年放棄考研的緣故時,她才坦然告知:“我知道你心裏一直存有負累……”

她放棄大好前程的緣故,原來是為了沿路將我尋回。

被溫和葬送的花樣年華

所有人都羨慕,他與老師能成為無話不談的忘年交。要知道,許多年前的學生時代,老師幾乎掌控著學生的命脈。譬如,打架鬥毆之後,記不記大過,老師說了算;學習成績名列前茅,但能不能評為三好學生,還是老師說了算;報送重點,究竟有沒有希望,也到底是老師說了算……

除了潛心求學之外,有多少事情,我們得懇請老師。於是,那時候,能與老師成為朋友的人,莫不是“才高八鬥,腰纏萬貫”之輩。可任誰也想不清楚,他不過是個家居農村的貧困生,除了喜好招惹是非,煽動群眾之外,怕是再沒什麼特長了。

但偏偏,老師就是選中了這樣一個“土霸王”,與之成為忘年交。多少人懊惱不已。想想,這個班級惡霸,若是有了老師撐腰,還不更加肆無忌憚,興風作浪?

似乎,我們都想錯了。自從這位新來的老師,點名要與他成為朋友,吃過幾次大餐,喝過幾杯酒之後,他便如同換了一人。印象中,他再沒欺負過班中弱小。說話,也漸然變得文雅起來。當時,沒人能理解老師的良苦用心。

直到後來,班中有同學路遭劫匪,他日日騎車護送,並與歹徒殊死搏鬥時,我們才恍然明白,這位新來的老師,之所以要與他成為朋友,目的是在於培養他的集體榮譽感與責任心。他當時似乎不太明白,依舊渾渾噩噩地過日子。

他的成績依舊一塌糊塗。甚至,比以前還要更加惡劣。因為,有了新老師作為屏障,他再不擔心自己成績的問題。撒開了手,放開了懷抱,上課小睡,下課大玩,生活過得有滋有味,不亦樂乎。

的確,再沒一位老師批評過他。班上所有的墮落分子都羨慕他,能擁有這樣至高無上的特權。他每每總是笑笑,一臉喜氣洋洋的自豪。

他的突變,讓整個教室忽然安靜下來。所有人都在這個緊要關頭,馬不停蹄地向著了高考衝刺。惟有他,依舊悠哉樂哉,好不快活。

很快,時間將我們分隔開來。一場高考,將昔日的班級,拆打得七零八散。原本同住一個小城的我們,不久,將要各奔東西,天南海北,不複再見。我們倏然為這樣的突如其來的離別,感到心痛。甚至,有點懷念那些安靜的日子。

我北上之後,便再沒了他的消息。有人說,他落榜之後,便再度回到了農村,養了幾頭豬,種著幾畝地。雖然,我知道這不是什麼恥辱的事,但還是為這樣的結局,心生疼痛。因為,當年被搶的那個同學,便是我。我此刻仍清晰地記得,他日日護送我回家的情景。

畢業後,出於懷念,我去農村看他,尋了許久,才在一片茫茫的黃土地裏見到他。他壯實了許多,黑了許多,也老了不少。他對我的忽然來訪,感到訝異而又羞赧。他說,當年的那幫同學裏,就他過得最為悲慘。

我嬉笑著開導他,說多少富豪想過這樣的田園生活都來不及呢。殊不料,這樣的話,卻讓他莫名地流起淚來。他恨恨地罵當年那位對他愛護有加的老師。這讓我莫名不已。

後來,是他的話,讓我幡然醒悟。他說,如果當年那位老師,對他是嚴厲責打,而不是無視放縱的話,他的人生,一定不會是這般悲苦模樣。

一份忘年之誼啊,誰想到,竟會無辜葬送了一個花樣少年的一生。

爸爸的高度

“你爸爸有多高?”一個胖男孩向另外一個瘦男孩發出了這樣的疑問。

“我爸爸啊?可高了,有那麼高!”瘦男孩一麵說,一麵踮腳揚手比劃。

“不會吧?你爸爸真有那麼高?那不是和我爸爸差不多?不過,我想我爸爸還是要高一點,他有那麼高!”胖男孩一麵說,一麵指著教室背後的白牆上的線條說道。

“那也還是沒有我爸爸高,我爸爸站起來的話,一定有那條線那麼高!”瘦男孩緊挨著胖男孩,信誓旦旦地指著先前胖男孩所指的那條黑線上的另一條線說道。

“你說的是站起來啊?我先前說的都是坐著呢。要是真站起來的話,大概是那麼高!”胖男孩站在講台中央,以自己作為身高的標準參照物。

瘦男孩尋思片刻後,咚咚地跑到胖男孩麵前,努力地踮起腳尖說道“我爸爸有那麼高!你抬頭看我,看到沒?就是那麼高!”

胖男孩顯然不服氣,也踮起了腳尖激動地說:“那你看我,看我!我爸爸有那麼高!”

瘦男孩決定胖男孩是在學自己,於是馬上把手伸起來:“看,我爸爸到我拇指指尖那麼高!”

胖男孩也舉起了左手,驕傲地說:“你也看,我爸爸到我的中指指尖那麼高!”

“你怎麼老學我?你得用另外一種方式來說。”瘦男孩有點生氣。

為了讓比賽能夠繼續,胖男孩做了讓步,他放下手臂,踩在教室裏的凳子上說:“現在行了吧?我爸爸有我現在那麼高!你爸爸有嗎?”

“哼,你看我,看我,我爸爸也有我現在那麼高!”瘦男孩踩著凳子,踏上了課桌。

“我的爸爸伸起手來就能夠到那盞風扇,每次家裏的風扇出問題了,都是他這麼來修理的。”胖男孩自豪地說。

“我的爸爸一般不修風扇。我們家天花板上的塵灰,每次都是我爸爸伸起手來用抹布擦掉的。”瘦男孩指著電扇上的天花板辯解著。

Tip:移动端、PC端使用同一网址,自动适应,极致阅读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