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輯

油膩男與素心女的幸福軟著陸

課間操時間,我們也會在密集的人群裏相遇。每次看見他,我故意把目光轉移,在他沒注意我時,我又會久久地盯著他熟悉的背影愣神。他依舊那麼瘦,頭發剪短了。他站在他們班的隊伍前麵,穿著綠色的上衣,黑色的褲子,遠遠看去,就像春天裏一棵朝氣蓬勃的小樹。

這場愛情比PORTS還溫暖

文/鄒華衛?

在愛情裏,堅貞是假相,誓言是應景,生活是改變,統統在永遠之前就有了結局。

——張嘉佳

暗戀與PORTS

李筱音喜歡高俊,喜歡很久了。

高俊是李筱音的同事,有高而挺直的鼻梁,沉靜睿智的眼神,並且,他還是李筱音最著迷的那種,能把白襯衣穿得極幹淨的男生。

每天上班等電梯,李筱音都是一邊搓手取暖,一邊張望著。通常,高俊會比她晚到一點。當高俊慢慢走過來時,李筱音會跟他打一個招呼,彼此心有靈犀地一笑。其實他們早就認識,但之間的關係,卻始終停留在淡淡一笑的位置。

李筱音說不清自己是怎樣沉陷到這場暗戀裏的,她不敢說出來,更不敢付諸行動去追求。原因嘛,是因為李筱音覺得自己不夠漂亮,她自認為是扔到人堆裏就會消失的那種女孩,怎麼有資格有膽量去追一個男生呢?況且,還是一位優秀的男生。

不過,李筱音沒有辦法說服自己放棄,也隻能兀自喜歡下去。她覺得自己挺矯情挺小資,著迷的男生跟喜歡的PORTS羽絨服,都是同樣的可望而不可及。

威海的冬天很冷很潮,瘦瘦的李筱音怎麼穿都覺得冷,晚上睡覺,鋪著電熱毯再摟著熱寶,才會有一點不會凍死的安全感。李筱音羨慕同事身上厚厚的PORTS羽絨服,那麼漂亮的衣服,就連看上去都有著月光般的輕柔和溫暖,真讓人心動。

其實她也早就看上PORTS家一款中長的雙麵穿羽絨服,可調節的領子,鬆緊腰身,小小的抹圓衣角,每一個細節都堪稱完美。顏色也讓人中意,一麵寶藍,高雅清麗;一麵深灰,低調幹練。

她去專櫃試過,穿上去,又輕又暖,連心情都不一樣了。可是價錢也讓人咋舌呀,李筱音在導購小姐期盼的目光下,微微笑著把衣服脫下來,那樣子頗有大將風範,好像是隨便看看,隨時會買。沒錢是沒錢,但她絕不露怯。

李筱音也看過淘寶的高仿款,不過三四百塊錢的樣子。可是李筱音一個月的生活費隻有一千多塊,她想,寧缺毋濫是一種態度,才不要義烏生產出來的盜版貨。

而對待高俊,李筱音的態度也是一樣,寧缺毋濫,就這麼暗自愛著吧,說不定哪天機會來了,那就對他表白。她甚至一萬次設想自己的表白方式:給高俊發一條短信,隻有五個字:說你愛我吧。如果高俊懂得最好,如果他不能領會,那麼就接著發下一條:陳淑樺的這首歌你聽過嗎?

李筱音淚點低,為自己的聰明感動到想哭。她想,如果高俊不能領會,與她失之交臂,那才是他真正的損失。

冷到想哭的節奏

威海的冬天冷是冷,可即便沒有PORTS的溫暖,挺一挺也過得去。春天來的時候,李筱音發現,自己喜歡的那件PORTS還落寞地掛在專櫃裏。

當然,李筱音沒有太多時間去思考它,單位的事情又忙又亂,真叫一個煩。

初秋,李筱音得到一個去泰安考察學習的機會,一行六人,高俊帶隊。李筱音暗自歡喜,她多麼希望會有一個機會,能和高俊的關係有一個質的飛躍。可是很遺憾,如此近距離的接觸,隻給李筱音一種直覺,高俊已經有了喜歡的人,那個人,不是她。

學習結束,已買了第二天上午的回程車票,同事們猶豫要不要爬泰山。這個想法最終被否決掉,已經黃昏了,登頂要下半夜,還是放棄吧。

李筱音沒言語,她心裏堵得難受,生性又不是悲悲戚戚的女子,想來想去,決定上山。她要用一次強體力的活動來埋葬傷心。

趁大家不注意,李筱音跑了出去。也不聽山腳店鋪裏店主的好心勸說,執意在黃昏中沿著紅門開始向上走。

大概半個小時後,看到兩旁的山穀和樹木瞬間沉寂在黑暗中時,李筱音變得恐慌起來。夜風襲來,李筱音因為寒冷而微微顫抖,她站在那裏,進退維穀,忽然,一束燈光在身後閃過,隨之是清晰的腳步和一個熟悉而急切的聲音:“筱音嗎?”

如落水遇見浮木。

是高俊!李筱音激動得說不出話來,高俊嗔怪李筱音擅自行動,李筱音便把溢出的淚水一點一點逼退。高俊是領隊,自己,就不要多情了。

可高俊還是陪她上了山。

山風逼人,李筱音沒話找話:“你穿衣服會在乎品牌嗎?”

“品質如果高百分之十,價格就高百分之五十,我一直認為品牌的性價比比較低。”高俊是學經濟的,回答得很專業。

“可是,我還是喜歡品牌的東西,比如,PORTS有一款羽絨服。我冬天看上的,沒舍得買,到山頂估計會很冷,用得上羽絨服。”

高俊笑了,“肯定冷,可以租大衣,你們女生就喜歡為施華洛的假水晶買單。我有個朋友,買了件PORTS的夏衣,花了兩千多,一點也不好看,穿一次就不穿了,送人都沒人要!”

李筱音抿了抿唇,這個朋友,該是他喜歡的女孩吧。她低低地咕噥:“送我我肯定要,她穿多大碼?不要,就送我好了。”李筱音想,愛情和衣服一樣吧,有的人不喜歡,有的人執著地喜歡。如果有一天,高俊被丟掉了,她一定會不顧一切地撿回來,當做至寶。

途中,高俊很自然地照顧李筱音,陡峭的十八盤,高俊牽住了李筱音的手。高俊的掌心很暖,李筱音感覺得到他手指骨骼的清晰,她很享受,多麼想可以一直這樣牽手走下去。之後,李筱音便開始體力不支,累得說不出話,幾乎要全部依靠高俊的力量。

高俊笑,“就這點體力?說說,是什麼力量蠱惑你一個人夜闖泰山?”

李筱音不語,她想哭,卻用力忍著,隻是一塊接一塊接過高俊遞過來的巧克力。

到達頂峰的時候已經淩晨三點,高海拔的山峰寒冷逼仄,高俊租來兩件大衣。可是裏麵的衣服被汗浸透,裹著大衣也還是寒冷,李筱音沒來由地想起專賣店的那件PORTS羽絨服。再看看身邊貌似有女友的高俊,又失落又傷心,終於淚如雨下。

高俊莫名其妙又手足無措,“怎麼了,怎麼了?”

李筱音哭得抽泣起來,“太冷了,我在想那件,PORTS的羽絨服。”

高俊歎了口氣,伸出手臂,把李筱音裹在了自己懷裏。

比PORTS更靠譜

李筱音把高俊的擁抱解釋為無關愛情,隻關溫暖,所以他們的關係仍舊回到從前的樣子。

元旦時京東搞活動,李筱音囤購生活用品,快遞收到手軟。接到電話,她仍然習慣性地說,快遞幫我放到收發室吧。對麵的人沉默了一會兒,說:“我是高俊啊。”

高俊問李筱音:“你要什麼生日禮物?”

李筱音驚訝,“你怎麼知道我的生日?”

“那次學習,你資料上填著啊,一月十八日。”

李筱音的生日不是一月十八日,那是身份證上的日子,她習慣過農曆生日,農曆的十二月初二,已經過去很多天了。可是,可是,李筱音小私心地想,如果說出真相,恐怕,他就不會送自己禮物了吧。

李筱音說:“青島路那邊有個精品店,你陪我去看看?”

其實,李筱音真正想要的,是讓高俊陪自己在青島路上走一段啊。李筱音不止一次地從那條路上走過,高大繁茂的銀杏樹婆娑著,陽光透過葉子,落下無數圓圓的閃亮的光斑。跳躍著,靈動著,讓人禁不住心生歡喜。李筱音總會憧憬,這條路,多麼適合和一個人牽手一起走啊,希望有一天,會與高俊一起,到這裏走一程。

剛剛來了寒流,空氣冷而清,儼然是冬天的味道。銀杏樹上已經光禿禿的了,透過灰白色的枝枝丫丫,天藍得不像樣子。

李筱音跟高俊一起默默地走,她有一種奇怪的感覺,覺得即使一句話也不說,高俊也知道她心裏在想著什麼。李筱音的臉紅了起來,她希望他知道,又怕他知道,她想跟他說點什麼,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看著眼前的路越來越短,李筱音暗暗下定決心,等走到盡頭,就握住高俊的手。不說什麼,也不做什麼,隻是讓他感受一下她手心的溫度。之後不論怎樣,至少這一秒,她擁有了高俊。

但是,李筱音終於沒有,她不敢。她怕驚擾到他,之後連這一刻的歡喜都不會再擁有。她怕他投以驚詫的眼神,怕他對她殘酷地證實:對不起,我已經有了女朋友。李筱音不知不覺放慢腳步,終於在看到盡頭時,絕望到輕輕哽咽。

“怎麼,又冷了?還是,想那件PORTS羽絨服?”

高俊微笑著,伸手環住她,緊緊把她環進懷裏,柔聲說:“筱音,讓我溫暖你吧,我會比PORTS羽絨服更靠譜。還有,有句話,我在心裏溫習好久了,上次錯過了,但今天我一定要說出來。”高俊頓了頓,擁著她的雙臂更加有力,“筱音,說你愛我好不好?”

那一瞬,世界仿佛都為李筱音停了下來,空氣溫柔得像在夕陽裏舒展開的泡麵。

回時,恰遇快遞小哥送來一個她未曾下單的包裹,打開,是那件喜歡的PORTS羽絨服。天氣應景地下起雪,不大,卻白茫茫地冷著。

高俊含笑幫雀躍的李筱音穿上,把她包裹得嚴嚴實實。可李筱音的感覺既明朗又清晰,給她溫暖和安全感的,哪裏是PORTS,分明是高俊眼裏盈盈滿滿的愛意啊。

選自《語文報》2016年第21期

美麗的愛情讓人向往,那些男生溫暖的笑臉和微小的愛的舉動,都可以讓自己幸福半天。有愛情相伴的人,真好!

油膩男與素心女的幸福軟著陸

文/鄒華衛?

能夠讓人從癲狂中沉靜,從暴戾中平和的力量,就是所謂的愛情吧。

——獨木舟

素心女的安全距離

在曾平之前,有相處半年的男人企圖擁抱我,得到的是我毫不思索的一記耳光,就因為覺得惡心。或許是我有點變態,可隻要想到那些泥巴做的男人與我有一點親密舉動,我心裏就有無比的抵觸。

勉強可以接受曾平,曾平穿白淨的襯衣,是英俊清爽的白領男。唯一的缺陷,是他離我所在的城市有兩個小時的車程,將來結婚,照顧我多病的父母恐怕很不方便。但他有房有車,相比之下,我還算比較滿意。

不過對曾平最滿意的還是他與我相處的方式,不粘不稠,若即若離,相處八個月也隻是牽牽手,正是我所適應的距離。

閨蜜告誡我:“啥?兩次見麵還是你去找他?這人絕對不靠譜兒!”

我微微一笑不做深究,曾平每天與我有十分鍾電話交流,我要上班要學習要休息,我能分給他的時間,也絕不多於十分鍾。

沒別的,我是素心女,他為寡淡男,如此,正合我的心意。

在謝大遠出現之前,我已經默認與曾平的感情了。

油膩男來襲

謝大遠是閨蜜的同學。

閨蜜約我參加戶外活動,不曾說要露宿。夜幕降臨,我身無著落之時,謝大遠取出帳篷以及我需要的所有裝備隆重救急,閨蜜當著謝大遠的麵兒霸道地做我的主:“小莫你花點時間塑造一下謝大遠。”

於是,謝大遠看我的時候,那張大胖臉上的笑意就一次比一次深。

可這廝,身高體壯,敦實厚重,臉上茂盛地生長著光閃閃的痘痘,讓人一看便生出油膩膩的感覺。

閨蜜提出混賬,意即:男女混住一個帳篷,被我一口否決。在我的堅持之下,我與閨蜜同宿,謝大遠與一幹男生也在海灘安營紮寨。

我夢見夏威夷海灘,穿比基尼的我躺在橡皮筏上隨波逐浪,突然有個男人的聲音在我耳邊極盡溫柔,是謝大遠。

我“啊”一聲尖叫醒來,竟然真的看見謝大遠那張胖臉。驚恐萬分,剛欲再喊,卻見謝大遠站在及踝的海水中,一邊拉著濕漉漉的我,一邊手忙腳亂地收拾東西。原來我們低估了漲潮的威力,營地沒選好。

謝大遠哈哈大笑像個惡作劇得逞的小孩,看我的眼神又滿含了愛護與關切,那樣子讓我心無顧忌地生起對他的柔軟,覺得他一聲召喚,我就會為他長出飛翔的翅膀。

這是與諸多男人相處從未有過的感覺,包括曾平。

大家拾掇好狼藉,疲憊之下,謝大遠胖大的身體“通”一下拍倒在海灘上。沙子被砸得飛濺,我仿佛看到他笨重的身體壓在彈簧床上,床上下顫動,仿佛電影裏香豔的場景。

崩潰,他就是我無法接受的那種爛泥巴做的油膩男。

隻是缺少真愛

可謝大遠從那晚開始,便一本正經地以戀人的身份出現在我的生活中。

他隔三岔五便傻笑著把他油膩膩的一堆兒送來,不光送來他自己,還送來粘乎乎的情話兒,精巧的小禮品,送來活色生香的零食與菜肴。

謝大遠與曾平的不同在於,他們各居南北,與我的直線距離相差無幾,但曾平因為遠,相識八個月未曾造訪我;而在謝大遠眼裏,我們之間沒有距離。並且,他不來的日子,稍有閑暇便在Q上問候,油嘴滑舌,膩膩歪歪。

我發過去一個疲累的圖片言說我的狀態,謝大遠當即回一個哭臉表示同情,我硬邦邦地告誡他:“男人心軟不是好事。”謝大遠迅速回:“再堅硬的男人,都會為喜歡的女人在心裏留一塊兒柔軟的地方。”

我無語。

與曾平說話必須說白,否則他不懂。而與謝大遠不必,他能精準地理解我話裏的意思,心有靈犀的感覺,讓我喜歡。

謝大遠是個搞笑天才,我以為無法接受他的聒噪,卻還是在他惟妙惟肖的耍寶之下笑得花枝亂顫。每當這時我都會想,我還是原來那個素心傳統女嗎?不過,謝大遠能把不苟言笑的我逗得笑成這樣,也算本事了。

海邊一見之後才一個月,謝大遠便無視我的警告擁抱了我。陷在他粗大的胳膊肉乎乎的肩膀厚實的胸膛之中,明明感覺油膩到遺憾,卻沒有拒絕也沒有給他耳光。隻是,與曾平尚未結束的感情適時浮出,讓我自我檢討了一小下。

原來我並不是變態,隻是缺少真愛。

油膩男落敗

還是與謝大遠分手了。

因為謝大遠隻是個普通商人,房是經適房,車是二手車,開個不鹹不淡的勞保用品店。父母在鄉下,沒有退休工資,沒有醫療保障,種地喂豬討生活。

而曾平,父親是稅務局前任科長,母親是醫院前婦科主任,最不濟的他,也在一國企財務部。家裏有房有車,小富即安,長相有型有款,幹淨利落。與曾平相比,謝大遠黯淡無光。

說實在的,如果不是曾平亮閃閃的附加條件以及他幹淨清爽的外形,我或者會屈從於謝大遠的油膩。我可以對自己說,我要找個放我在心上的對象而不能以貌取人。可是權衡之下我無法釋然,除了外表我無法接受,且結婚以後,眾姐妹一起八婆的時候,又讓我如何開口?

別說我物質,誰又不物質?不過有隱約含蓄的,有磊落光明的。小女子我無幫無靠且父母多病,還是要努力抓住一個增加自己幸福籌碼的機會。

與謝大遠說分手,我問他:“你還會想我嗎?”

他表情凝重:“你吃素菜喝礦泉水,牛奶都不肯沾邊,唉,太單薄又太單純。所以,我擔心你也會祝福你。”

這話令我心碎。

愛情兩個字在我心底掙紮,但我還是用油膩做借口,拚盡全身力氣,把它按下去。

讓人糾結的距離

又回到與曾平每日十分鍾的電話愛情。

曾平去日本旅遊,快遞發來帶給我的禮物。滿懷驚喜地打開,竟是兩盒餅幹。曾平說:“我周圍的美女人人有份,每人兩盒。”

我能感覺到我臉上的笑,像失彩的油畫,一點點被擦了去。